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光看,她都觉得痛。

但,他外在的伤,都不是重点。

她听见奇怪的声音。

有一秒,她以为那是喘息,以为那是他喘不过气,跟着才领悟——

他在哭。

地上那反射着浴室灯光的可疑水光,不是水,是他的泪。

他用那双满是青筋、皮开肉绽,被他伤得惨不忍睹的手抱着头,遮住了脸,但她清楚看见那滴泪,在闪烁的光线中,落了下来,滴在地板上,溅起。

她震惊得无法动弹,心口抽疼紧缩。

当她发现,自己早已无法控制的缓缓蹲跪在他身前。

「滚开!」

愤怒压抑的斥喝,蓦然在寂静的室内爆开,教向来胆小的她,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可她没有退开,他需要她。

她知道,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来,知道是什么驱策着她走进这里,迎接他的怒气。

他需要她,需要她在这里。

所以,即便她其实很想拔腿狂奔,落荒而逃,却仍待在原地。

甚至,鼓起了勇气,轻轻的、微颤的,抚上了他伤痕累累的手。

粗鲁的脏话,凶狠的从他嘴里爆了出来。

「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她抖了一下,但没有缩回手。

要是在几年前,她会很害怕,或许现在还是有点怕,但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即便他赤手空拳捣烂了自己的房间,即便他口出恶言,但他没有甩开她的手。

可菲吸了一口气,抖颤着手,慢慢的将掌心贴上了他染血的手背。

他僵住,屏住了气息。

「我叫你滚,你听不懂吗?」

那是一句咬着牙,从齿缝之中挤出来,饱含着威胁的话语,但嘶哑怨恨的声音之下,更多的是难以掩藏的苦痛。

视线,不由得模糊起来。

手贴着,更能清楚感觉他皮肤因为愤怒而产生的高热,感觉到他无法控制的战栗,和因为过度用力而紧绷的肌肉,还有那些无以名状,只能感觉的疼、的痛。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痛苦,为了什么这么生气,气到砸烂了他自己的房间,不顾疼痛的伤害着自己的身体。

他不在乎外在的伤痕,完全不顾血还在流,仿佛它们一点也不痛。

可她知道,那一定是痛的,他不管,只是因为不在乎,因为心更痛。

他的痛,让她也好痛。

看他这样,让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张嘴,吐出小小声,有些硬咽的字句。

「我不要。」

他浑身一僵,双手绷得更紧。

她舔舔干涩的唇,鼓起勇气,很小声、很小声的,重复:「我不要。」

阿震咬着牙、喘着气,热泪又滚出眼眶,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痛恨被她看到这样失控狼狈的模样。

她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却无法遏止泪水奔流。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她?为什么她要下来?

他想赶她走,想再次开口叫她滚出去,怨恨和无助的恶火,焚烧着他,让他想摧毁一切、捣烂所有,但她在这里。

她就在这里,害怕、惊恐,抖颤着手,却依然跪在他面前,不肯离开。

我不要。

她说,简简单单三个字,将他包围,渗入他耳里,钻入他心中。

这个向来胆小怕事,只会察言观色,深得明哲保身之道,识相得不得了,为了生存,几乎不敢惹火别人,不敢开口说不的小女人,这一回却没有落荒而逃,没有唯唯诺诺称是,反而颤抖的说了一句。

我不要。

他没有办法动,无法再开口,只有无法控制的热泪,一再溢出眼眶。

然后,他感觉到,她缩回了手。

一瞬间,黑暗拢聚,以为她就要走,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几乎想自私的伸手将她强抓住,拉回来搂进怀中,紧拥。

他不要她在这里,却更不想她离开。

他浑身紧绷,克制那冲动。

下一秒,那冰凉的小手再次拂上他的手臂。

她没走。

她只是吸着鼻子,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一次一点的,清除他手臂上的残渣。

一小根木屑、一小片玻璃,还有那些在他头发上的玻璃碎屑。

那怯怯、温柔小心的动作,让他喉头不由得紧缩,热泪更加泉涌,胸腹中那难以抑制的怨懑,那些宛如尖针般利刺的愤怒,仿佛随着她的指尖,被一点一滴的抚平、摘除。

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好轻好轻。

然后,她伸出手,握着他的双手,轻轻拉开。

他屏息,微僵,一瞬间,反射性的想抗拒,但她是如此温柔、那么坚定,下一秒,柔软的唇瓣亲吻着他僵硬残破的双手,那是好轻好柔的吻,他无法抵抗,不能拒绝。

不自觉,被她拉开了手,看见了那个跪在他身前的女人。

闪烁的灯光下,她看起来好苍白,乌黑的大眼中,盈满水光。

「没事的……」

她握着他的手,泪眼汪汪的瞧着他,悄声安抚道:「没关系的……」

阿震喉头一哽,只觉滚烫的泪,一再从灼热的双眼满溢而出。

难以言喻的痛楚与苦涩,如岩浆般上涌,烧灼着喉咙,在他的舌尖翻滚。

「不可能没事的……」他痛苦的看着她,嘶哑的颤声开口:「不可能没关系的……」

她的世界如此简单,他不想告诉她,不想将事情说出来,但长年的压抑,到了极限。

他哭着,嘎哑的笑了出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晓得,那个人已经死了,代替我死去,我才是那个身体……」

「什……什么意思?」可菲呆愣的看着他,一脸困惑与茫然,惶惶的问:「谁……谁死了?」

他应该要停止,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现在还来得及,把一切解释清楚,只会让她吓跑,但他无法再隐瞒下去,无法再继续这样欺骗她。

眼前这个女人,如此单纯又无知,他不应该拖她下水,但那个人是危险的,是狡诈又没良心的恶魔,他不能再这样让她什么都不知道的留在这里,他也不想让她从旁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他已经拖得太久、太久了。

心脏,撞击着胸口,大力收缩。

他看着眼前这个多年来,喜欢着他,暗恋着他,任他若即若离,把她当所有物的小女人,忍不住伸出手,抚着她柔嫩的脸。

她没有闪,没有躲,只是傻傻的跪在他身前。

当他低头亲吻她时,她只是小小的抽了口气,羞得满脸通红。

他不该这么做,却又无法不做这最后的挣扎,试图在她身上烙印、留下些什么,让她记得他,想着他,恋着他,更加更加在乎他。

可菲呆了、傻了,怎样也没想到他会吻她。

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他一直强调,和她只是朋友,好朋友。

虽然偶尔,他总会在夜半时来找她,但也只是拥着她睡觉而已,除了睡觉,什么也没做。

他说是因为她月事来肚子会痛,他说是因为阿南会半夜工作,吵得他睡不着,他说有寒流来袭、天气太冷她一个人会冻着,他说项楼太晒、天气太热,她在他地下室阴凉的房里比较好睡……

他说他说,他总是有很多理由,到最后连理由也没有。

她不在乎理由,不在乎为什么,她只想和他在一起,什么都行、什么都好。

他的气息是如此灼热,唇舌那般温柔,强壮的胸膛,坚实的体魄,他将她紧拥在怀中,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的心跳,那么急、那么快。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男人。

只剩下他。

阿震。

然后突如其来的,他喘息着,退了开来。

她依然感觉晕眩,无法思考,脑袋里热烘烘的。

灯光,闪烁不停,在他脸上形成明灭的暗影。

她可以看见他眸中的阴郁与凄然,还有恐惧和渴望。

他深吸了口气,再吸口气,大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抚着她湿润的唇,暗哑的张嘴,悄然吐出那些折磨他多年的真相。

「我是复制人。」

可菲眨了眨眼,还在恍惚,一时间不能明白。

「麦德罗的复制人。」他痛苦的看着她,告诉她,「我是被制造出来,供人利用的身体。」

她小嘴微张,呆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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