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似真似假

丹珠愿意替兰心揽下这活，其实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是叶瑾这两天都不在家。

只要景阳馆没他这个人，那里对她而言倒不是什么无法靠近的龙潭虎穴，秀锦也更不是什么龙啊虎的。

进得里面时，叶瑾果然没在里面，秀锦趴在美人榻上浅酌小酒，好一派的悠然自得。

听说丹珠带了府里分下来新夏衣，秀锦随意抖了两件看了看，立即嫌弃地丢回丹珠端着的托盘上，“这都什么老土的款式，一点都不好看。”

丹珠垂着眸没吭声，只等着完成任务就回自己的房间。

秀锦重新躺回美人榻，漫不经心地撩起自己的一缕秀发把玩，“丹姨娘，你也有么？”

丹珠顿了下，谨慎地回道：“府里各房的人都有。”

不知是不是听出了丹珠的防备，秀锦扬起樱色的唇，语气多了几分戏谑的笑意，“你那份是什么样的？同我的一样么？”

丹珠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不过她还是如实道：“不一样。”

这问题显然多余了，秀锦平常去给老夫人请安时，又不是看不到别的妾室，要是发下来的衣服都一样，那跟清一色的丫鬟装有什么差别？顶多就是面料和款式好看一些而已。

秀锦像是忽然来了兴致，连忙对她道：“你将你那份拿来给我看看。”

丹珠抿住唇，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了。

果然，秀锦见到她那份夏衣时，顿时一扫之前的懒散劲，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衣服上面的花纹，“你这花色我看着甚是喜欢，反正我身形和你也差不了多少。这样吧，我和你的换过来，你就领我那一份拿去穿吧。”

丹珠无所谓，反正就算有所谓也没法争赢，干脆省了力气很顺从地应下来。

抱着被换过来的衣服，丹珠转身刚要离开，迎面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叶瑾。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行了一礼便神色自若地离开了。

反倒是叶瑾，停在原地，好一会都没有动。

“回魂了，人都走了。”丹珠一离开，秀锦立即将自己刚赞不绝口的衣裳丢一边，重现掂起饮到一半的酒杯，嬉皮笑脸地打趣道：“你回来迟了一点，亏我还替你把人多留了这么久。”

叶瑾没看她，一言不发地进了内屋，再出来时，身上已换了一身素白文竹长袍。

他素来爱美，又有洁癖，秀锦知道他肯定在里面将自己拾掇了一遍，爱耍嘴皮子的毛病忍不住又犯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更早一点回来，丹珠这会都走了，你把自己收拾得再玉树临风又有什么用？人家又看不到现在的你。”

叶瑾斜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解释，“回来路上遇了几个探子。”

秀锦脸上笑意顿消，正色道：“……你杀人了？”

“……”

秀锦挑挑眉，没有否认，便是默认咯。

将杯里剩余的残液一饮而光，秀锦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摇头喟叹着道：“真意外，我记得你好像已经很久不亲手杀人了，不怕打草惊蛇么？”

“我没有动手，是他们自杀的。”叶瑾撩起衣袍坐下来，脸部的线条略显冷硬，“若是我从头到尾都毫无察觉，才叫打草惊蛇。”

好吧，什么都是他说了准，秀锦眨巴眼睛，“他们有警觉到什么么？”

“没有。暴露行踪后，那些探子即刻咬毒自杀了，我只是装作没从尸首身上找到幕后主谋而已。”

秀锦沉默下来，自斟自饮了两杯清酒，才很中肯地下了定论：“你急了。”

这要是换成从前，他一定会冷静地等待更好的时机。

叶瑾没有回她的话，目光望着丹珠刚刚离开的方向，许久都不动。

*****

兰心见完母亲回来，有点放心不下，就去兰苑找了丹珠，“丹珠姐姐，秀姨娘刚刚没有为难你把？”

丹珠正在整理刚领回来的新衣裳，一边回着她的话，“没有的。”

兰心松了一口气，正想说“那就好”，却无意中发现她现在整理的衣服不是原本给她的那样，好奇地睁大眼问道：“丹珠姐姐，这不是给秀姨娘的那份吗？”

衣服是她领出来的，自然清楚哪些是属于丹珠，哪些是属于秀锦的，丹珠那部分，是叶老夫人有特意关照的，挑的面料和花色都比秀姨娘好一点，怎么一转眼又换了个人。

丹珠无所谓地笑笑，“她更喜欢我那份，就换过来了。”

“太过分了！”兰心握紧拳头，义愤填膺地说道：“她怎么能这样？少爷已经给她另外定了流云坊的款式，为什么还要抢你的？”

丹珠并不以为然，还反过来安慰她道：“没事，反正我衣服已经够多了，穿不了那么多。”

说到这个，她想到了什么，将刚整理好的衣服中挑了两件颜色鲜嫩的交给她，说道：“你和鸿锦一人一件，我不知道你们更喜欢什么颜色，你们俩自己分吧。”

“给我们的？”兰心有些受宠若惊地望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丹珠以为她嫌弃这是已婚妇女的款，赶紧解释道：“虽然你们现在穿着早了点，不过你们俩也快到适婚年龄了，过一两年就嫁了也说不定。”

鸿锦和兰心都是正常的合同契约丫鬟，并不是那种死契，就是到了时间不续约随时都可以走人的，古代时间女子结婚的时间早，丹珠想到了什么就随口这么一提了。

兰心听到家人，一张笑脸顿时飞起了红晕，害羞地说道：“丹珠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我还早着呢。”

丹珠笑了笑，“好了，你要不嫌弃先拿去放着吧，要是你不喜欢，家里有嫂子什么的，也可以转送给她们。”

“不嫌弃不嫌弃，我怎么可能嫌弃呢？”兰心拼命摇头否定，小心翼翼地接过衣服，轻轻地抚着丝绸的柔滑面料，感叹着道：“我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好的衣服呢，鸿锦姐姐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府里丫鬟和小厮都是统一着装，因此她和鸿锦一年四季穿的都是清一色的碧衫对襟罗裙，哪有女孩子不爱漂亮的？只是平常都要干活，一个出门也少，也只有回家探亲或者休息出门游玩时才会换上常服。

虽然叶府提给妾室的衣服比不上正房少奶奶的品质，但是丝绸比起普通人家的粗布棉麻来说，已经好很多很多了,她哪里会嫌弃，高兴宝贝都来不及呢。

兰心抱着衣服，大眼睛害羞地扑闪了几下，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丹珠姐姐……我可能，过两个月就要回家了。”

丹珠吃了一惊，“为什么？……你的契约到了吗？”

兰心红着脸点了点头，“家里给我谈了一门亲事，也是们村里的人。”

“可是……”丹珠张着嘴，还是很有些不能接受这个忽来的信息，“我记得你好像才十五岁……”

她无法想象，面前这个才刚进入花季雨季的少女，不就之后列入已婚妇女行列了。

“下个月我就瞒十六，可以嫁人了。”想到心上人，兰心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这几年我也存了点钱，到时可以和他一起到京城开个包子铺什么的，不一定非要老家种田耕地。”

谈起未来，兰心的满眼泛着亮晶晶的光，看着丹珠也不由跟着羡慕起来，柔声道：“好吧，如果你已经想了，我祝你幸福。”

“谢谢你，丹珠姐姐。”兰心握住丹珠的手，十分真诚地道谢，“我刚进叶府时，除了鸿锦姐姐和红芽姐姐，就只有丹珠姐姐对我最好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丹珠被她弄得有些感伤，抬手摸了摸她脑袋，低声道：“傻丫头，又不是说你嫁了人我们以后就不能再见面了，你不是打算要和你将来的夫君上京城开包子铺吗？到时我去给你捧场。”

“嗯！”兰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想到兰心即将嫁人离府，丹珠心里很舍不得，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谁先走的问题而已，就算兰心一直呆在叶府，她有一天也会离开这里的。

这么感伤了片刻，丹珠很快接受现实，更加珍惜兰心还在叶府的日子。

结婚是大好事，她也挺想做点什么给兰心尽点自己的心意，可她自己过得也不宽裕，柜子里什么都不多就是衣服最多，大部分都是还跟叶瑾好时他给自己买的，拿那些衣服送人实在不合适。

最后她还是从自己的存款中抠了些闲钱出来，去了自己常逛的布铺采购了些花色漂亮的花，拿去给叶府的裁缝师傅打算做夏装和冬装各两套存着，到时候好给兰心的离别礼物。

可还没等衣服做出来，兰心却病倒了，而且病情来势汹汹，倒下后连着两天都起不了床。

鸿锦给她请了大夫，可是大夫一进门看到她脸上的红色斑疹，就被吓得马上出去再也不肯靠近了，说兰心得的是天花，要尽快隔离，否则会传染给别人的。

消息一出来，几乎整个叶府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中，大夫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几个全身包的密不透风的壮丁过来将兰心抬出去了。

丹珠当时还在街头小巷走市场，等回到府里，鸿锦立即哭得稀里哗啦地跟她说事情经过。

听完整个事后，丹珠立即找人打探兰心的下落，带着鸿锦赶紧去城郊的破庙找人。

去到那里见到兰心时，两人都惊呆住了，她整个人蓬头垢面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上披着一块破布，裸露的皮肤和手都是红疹，这个破庙除了她还住了些别的乞丐，那些人也怕被兰心传染到，一直在旁边丢石头骂骂咧咧地让她快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