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十章爵位之争】
这天,陆承廷没喝上鸡汤,就被皇上召进了宫,他离开之後没多久,睦元居的丫鬟来传话,说裴湘月请三娘子去霁月斋议事。
去的路上三娘子也纳闷着,分明是裴湘月差了丫鬟来传话,为何是让她去老夫人的霁月斋呢?
结果踏进霁月斋的正屋,三娘子才发现,这俨然就是一场鸿门宴。哦不,若是鸿门宴,至少还有一桌子热菜汤饭什麽的,眼下却什麽都没有,直到她挨着墙根坐下了,也不见丫鬟递上一杯热茶什麽的,真正清冷。
「人到齐了,世子爷可以说了。」见三娘子入室落了坐,站在陆承安身边的裴湘月冲她一颔首,然後朗声开了口。
三娘子佯装怯生生的用余光环视了一下四周,老夫人闭着眼,脸色难看的坐在东首,一旁是坐在圆轮椅上、同样面色苍白的陆承安,他的身边站着一脸无谓的裴湘月。
老夫人的左手边,长房大老爷夫妇并肩而坐,两人脸上全是探究好奇的目光,而老夫人右手边坐着的是四老爷夫妇,四老夫人正在咳嗽,而四老爷则目不斜视的盯着陆承安,一脸的若有所思。
这般阵仗,莫非……三娘子看向了裴湘月,却意外发现裴湘月也正在看着她,目光晦涩,似笑非笑、阴晴不定。
然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着陆承廷出门前和自己说的那句「随心所欲的演」,三娘子就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然後一眨眼,脸上就换一副懵懂无知的神情,杏目烁烁的看向陆承安。
「今日藉着几位长辈都在的机会,我也不怕家丑外扬。父亲已故,按说,我应顺位承袭父亲爵位,但是我的身子大家也都知道,从来是今日不知明日之事,能吊着这口气活到现在,也是老天爷的厚爱了。」
「大侄子,你吉人自有天相,三叔屍骨未寒,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见陆承安说几句话就咳得厉害,大老夫人佟氏便以伯母之姿宽慰了他几句。
陆承安冲着佟氏笑了笑,却无视她的话,喘了口气以後继续道:「如今朝中大局初定,而改朝换代从来都是博位的好时机,只可惜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空占了一个世子之位,若将来再继续空占着靖安侯之位,只怕他日我闭眼入土之後,也无脸去见陆家的列祖列宗。」
陆承安这几句话,已渐渐能让人听出一些怪异的味道来了。
「世子爷到底想说什麽?」摆明了不会是什麽好消息,偏偏陆承安却絮絮叨叨的,做了这麽多的铺垫,大老爷越听越不安,当下就催了他一句。
「今日,我想让两位长辈做个见证,我陆承安……以世子之权,命二弟承袭靖安侯一位。」
陆承安话音刚落,屋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骚动声,最先开口的,是一直凝着目光、忍而不发的四老爷。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四老爷面无表情的问道。
「谁的意思都是一样的。」陆承安从容地答道。
「这怎麽能一样呢?」四老爷老谋深算地笑道:「大侄子,恕四叔父直言,如今你不过就是个世子,既为世子,那就没资格决定什麽人能坐三哥空出来的位置。今日若你说你来承袭爵位,我和你大伯父是服气的,可你若说要让廷哥儿来承袭,我和你大伯父是不同意的。」
三娘子注意到,四老爷话音刚落,一直闭着眼睛的老夫人便轻轻笑了一声。
「四叔父,这事不是由您和……」
陆承安刚想说话,就又被四老爷抢了白,「且先不说别的,就说裴氏虽膝下无子,可只要你有心,即便身子不好,从族里过继一个聪慧伶俐的孩子不就好了?
「子承父业,这才是天经地义的,弟弟……若真要廷哥儿承袭爵位,那当初三哥为何不直接把世子的位置给了他?」
「我与月娘下个月要回建德祖宅和离。」陆承安却语不惊人死不休,丝毫不给旁人喘口气的机会。
四老爷满口的劝说戛然而止,彷佛在看着一个怪物一般直盯着陆承安。
而大老爷已经坐不住,站起了身,怒目横视地道:「逆子!你爹才刚死,这会儿棺木都还没有下葬呢,你竟就这般没有担当,要把侯府给拆散了?」
大老爷留着长过下颚的山羊胡,用力说话的时候下颚开合,那胡子就一震一震的,其实很有喜感。
三娘子看着看着,生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笑出来,便连忙捂住了嘴,佯装慌张的模样转过了身。
「难道和月娘和离就算大逆不道了?我这残破的身子拖着她这名门清流出身的嫡女千金,就算有情有义了?」陆承安冷冷一笑,那张惨白的脸配着没有温度的声音,倒是倍显悲凉。
「大家心里的想法我都知道,但你们是长辈,我不说破也是给大家留个面子,可大家若要因为自己这点私慾而折损了月娘下半辈子的幸福,那我今儿个就把话撂在这,这侯爷的位置,我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的。」
「老三媳妇,你就不说句话,管管你这从小疼到大的儿子?」大老爷根本就没有在听陆承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当下就一步跨了过去,冲着老夫人喊了起来。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大老爷,又看了看陆承安,失望至极地道:「如今,咱们是关起门说一家话,你是小辈,即便眼下要双手一摊的撂担子,也别把话说得这麽决绝。
「这会儿在你面前的全都是长辈,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且心平气和的想一想,你口口声声要和离,可和离了以後,裴氏就真的能像你说的那般,过上安然恬淡的日子了吗?
「这夫妻和离总是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的,那些话里,大多都不会说你的不是,到最後,和离之因多半是要推到裴氏头上的……」
「那母亲之意呢?」陆承安淡淡的问道。
想早上他们自家人在祠堂的时候,因为陆承廷拔腿先走了,承袭与和离的事也就不了了之,眼下旧话重提,陆承安想看看,这大半天过去了,老夫人有没有想出什麽能让他更心服口服的对策来。
「和离一事再议,爵位……你若实在不想承下,那就顺让给你九弟吧。」老夫人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陆承安。
三娘子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一家老小都当老侯爷留下的位置是个球,在那踢着玩呢。陆承安不要了想让给陆承廷,偏大家谁都不愿给,一并想抢过来给陆承祁。
难道就没人考虑到靖安侯这爵位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如今老侯爷死了,世子爷不愿承袭,应该由谁来坐这个位置,陆家人提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要皇帝金口玉言,点下头才作数的吗?
还好,关键时刻还有一个陆承安是清醒的,「母亲,这事可不是由您说了算。这事,最後是要皇上点头的。」
众人面色大变,方才还振振有词的大老爷已默默的退了回去,而四老爷则一个劲的在那抖着腿,满眼的急躁。
佟氏和康氏本就是妇道人家,没什麽话语权,裴湘月则冷冷的一笑,事不关己的转移开了视线。
是啊,这本来就是皇上的事,那为什麽要喊她过来旁听?三娘子和看戏似的端坐着,还必须装出一脸感同身受的郁结模样,也是难挨。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老夫人却对着她发话了,「老二是什麽意思?」
三娘子当时正低着头呢,一听老夫人点了陆承廷,她便心虚的抬起了头,装着慌张的模样,猛眨着眼睛,「二爷……二爷不和妾身说这些的。」
她发誓,她没说谎,陆承廷是真没有和她正面交代过这件事。
老夫人看着三娘子这唯唯诺诺的模样,心里就有气,当即加重了声音问道:「什麽叫不和你说这些,下午的时候,老二不是还把你喊回院子去了吗?这麽长的时间,你们夫妻俩,难不成半句话都没有说吗?」
「我……」三娘子佯装被吓到了,一边想着侯府里头老夫人的耳报神竟是无处不在,一边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一副要跪不跪的样子,还端着一张未施粉黛的脸道:「母亲,二爷今儿个下午心悸症犯了,这两日二爷忙得脚不沾地,昨天傍晚才连夜从南郊赶回来,据说是审了八皇子一整个通宵的。」三娘子说着,竟偷偷别过头去抹起了泪。
过了好一会儿,三娘子又深情并茂地道:「媳妇中途被丫鬟喊回去时,二爷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媳妇就赶紧让单嬷嬷去给二爷炖一锅鸡汤,谁知汤还没滚热呢,二爷就又被皇上传召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