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穆锦麟冷笑一声,「我们缺你家那几两银子花?」
既然不要钱那肯定要人,事已至此,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明显手背的肉掐起来更疼些,吴敬仁心虚的道:「大人不如喝杯清茶解解酒,小女存着几种香茗,叫她挑个大人喜欢的,为大人沏茶可好?」
穆锦麟终於展露笑颜,「极好。」
吴暇玉原本已经睡下了,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叫门便坐起来,让浮香去看看是谁。
浮香托着烛台到门口,打开门一眼见是夫人,立即请进屋内,吴暇玉则披了件衣裳,坐到床沿边问道:「娘,这麽晚了,您怎麽来了?」难道想和自己说爹养外宅的事情?
方氏看着无辜的女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吴暇玉越发奇怪了,「娘,到底怎麽了?是不是诏狱里传来不好的消息了?」这麽一说自己竟也怕得心脏漏跳了半拍似的。
叫已经卸簪披发的女儿大半夜的见陌生男人,自己的行为有失为人母的资格,越想越哀凉,她跌坐在椅子上,「教我怎麽说的出口,哪有我这样做母亲的?」
吴暇玉皱眉,「到底怎麽了?您不说我更担心。」
「穆锦麟在府上,你爹叫你去给他沏茶。」
吴暇玉脑海里就三个字,不能去,哪朝哪代也没这样的事儿,大半夜的叫醒未嫁的女儿面见陌生男子,吴暇玉回答得乾脆,「娘,我不能去,这种事传出去,咱们以後怎麽抬头见人啊?」
方氏一阖眼,「可不是。」须臾起身对吴暇玉道:「好女儿,你把门关好,娘就说你身子不好已经休息了,断不会教他今夜见你。」这番话说得根本像家里闯进了一个暴徒。
送走了母亲,吴暇玉将门关牢,没心思再睡,过了许久不见母亲折返才忐忑的重新上床躺下了。
穆锦麟从小到大,只要想做的事情挂上了心头就一定要达到目的,不管是三伏天吃冰还是三九天看花,只要想,一定得满足他,本来想见吴暇玉的心思还没那麽强烈,但他们如此藏着掖着,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趣,吴暇玉他见定了。
这时吴敬仁得到丫鬟从夫人那边带来的消息说小姐不舒服已经睡了,他又失望又轻松,如实跟穆锦麟道:「穆同知,小女身子不适已经休息了,不如明日吧,明日等她身体好了,我带她来给大人请罪。」
穆锦麟一肚子的火,但面上却笑得灿烂,只捏紧手中的薄胎白瓷酒杯道:「明天?好,那本官就等明天。」转头问李苒,「现在是什麽时辰?」
「回大人,是亥时。」
「离我去卫所还有三个时辰,我等的起。」说完当真端坐在椅子上等待起来。
李苒心里暗骂吴家不会办事,这不是成心诓骗穆大人吗?把人勾来了,说了句女儿睡了便想推辞过去,他走到吴敬信耳边,抿了下唇低声道:「你要是想让吴澄玉活着出诏狱,就别拿咱们大人的心思不当回事。」
吴敬信也不知事情怎麽就到这一步了,左右为难,只得低声说:「是、是。」
吴敬仁急得一後背的冷汗,「我再派人去把暇玉叫醒。」
「不用,我等她醒就是了。」
吴敬仁现在说什麽都晚了,只得和穆锦麟等天亮,好在两拨人的一批是熬夜抓人审讯的锦衣卫、一批是习惯夜晚出诊配药的大夫,四人就大眼瞪小眼,竟真的熬坐到了天明。
寅时刚到,吴敬仁立即派人去把女儿吴暇玉叫来,当时吴暇玉也迷迷糊糊的醒了,听人说穆锦麟在家中待了一夜吓得不轻,赶紧梳洗乾净,换了身体面的衣服去见他。
「小女子参见穆同知穆大人。」
他一笑,「你今天长进了,知道参见本官了。」他记得清楚,第一见面时她只拜了自家长辈,对他熟视无睹。
吴暇玉浑身不自在,「因为小女子那日不知道大人官职,怕莽撞中说错了话反倒开罪了大人您。」不管理由站不站得住脚,总比没有理由强。
「那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
「是。」
「说说看。」
「您是锦衣卫同知穆锦麟穆大人。」
穆锦麟道:「你应该知道的更多,毕竟和你以後的生活休戚相关,等我走了,叫你的父母细细跟你说说我的事。」
吴暇玉心想,说你干过的坏事吗?她对锦衣卫这个职业没看法,却对穆锦麟本人很有看法,她对他这样没深没浅、嚣张跋扈的人实在没好感。
「是。」她嘴上仍柔顺的回答。
穆锦麟淡笑着问:「听你父亲说你通茶道,我想讨一口吴小姐沏的茶喝,不知吴小姐肯不肯赏脸?」
吴暇玉死的心都有了,她哪里懂什麽茶道,不过是平日喜欢冲泡些花茶喝,只为养气补血,但现在只得对穆锦麟道:「请大人稍等。」转身出了屋子,不多会硬着头皮泡了盏茉莉花茶并奉给他。
泡开的花茶带来满室馨香,穆锦麟本就对吴暇玉有好感,此刻只觉得这抹清雅的淡香和她的气质相得益彰,越看眼前的美人越是可心。
「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穆锦麟由衷慨叹。
吴敬仁见穆锦麟笑咪咪的看女儿,心如刀绞,在心中安慰自己,他说的这句诗赞美的肯定是茉莉花而不是女儿吴暇玉。
穆锦麟想了想问:「茉莉花是胡人从西国移植到南海栽种的,在咱们这种北方可不常见,吴小姐是怎麽得到这花的?」
「京城有人用鲜花窖栽培鲜花,所以此物并不少见。」
穆锦麟的询问还未完,小抿了一口道:「这花茶是你自己的做的吗?」
吴暇玉不知不觉按照被审讯的态度,认真的回答起来,「闲时无聊时我会自己做花茶,因为工序简单不复杂,去年夏天我在花窖摘了些半含半放的花朵,去掉枝蒂,用瓷罐一层茶、一层花放满,今年初春取出来用汤煮一下,等凉了用纸封好,放在火上烘乾……」说到这里有些醒悟过来,抬头正对上他一对风流笑眼。
他只是想听她说话的声音而已,听她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活像一根羽毛撩在心尖痒得很,见她不愿意再说话了,他便挑剔起茶壶来,端看了下,一边摇头一边道:「茶是好茶,只是茶具差了些,我那里有把闲置的供春壶,都说那把壶沏上茶,内胎像碧玉,外面如紫玉,我不喜欢鼓弄茶具,我看送给吴小姐正合适。」
吴暇玉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茶具不在新奇,用的顺手……」话没说完就见穆锦麟手臂一扫,把桌上的茶壶推地上摔得粉碎,淌了一地的茶水。
他便笑道:「赔吴小姐一把总该能收下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穆锦麟微微颔首,「那我一会就派人送过来,时辰不早了,我今天还得把吴澄玉的案子结了,就此告退。」
吴暇玉怀疑自己听错了,「今天就结案?」此话一出,屋内的人都盯着穆锦麟看。
「齐霄不听吴澄玉劝告,服药後与女子同房,害了自己性命,我今日就结了这案子,我进宫上报给皇上,如果顺利,午时後就可以去领人了。」
「穆大人大恩大德吴家感激不尽。」吴敬仁拱手连连拜谢。
「哎,吴太医说的哪里话,令郎本就是受冤枉才遭此横祸,实在令穆某痛心,穆某能帮上忙让他平安返家是应该的。」穆锦麟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扶住吴敬仁这般说道。
吴敬仁被他喜怒无常、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晕头转向,此时只能怔怔的道:「大人千万别这样说,大人的恩德吴某没齿难忘,今生今世不知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
他呵呵笑道:「只要吴太医替我照顾我的人就是了。」
倘若是旁人说这种话,吴家人早一耳光抡过去顺便叫家丁拿棍子把人打出去了,可眼下说这番话的人捏着吴澄玉的命,吴家人纵然有违背的心,此时也不敢明说。
李苒拍着吴敬信的肩头爽快的笑道:「迟家那边你尽早捎个口信过去,你不说,等我们亲自去说的时候就不是那麽容易处理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