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这年过得无比冷清,吴暇玉对去年冬至到元旦的情景还记忆犹新,穆锦麟都是锦装出门进宫参加朝会大典的,可是他今年没病没灾却一直待在家中,问他缘由,他支支吾吾什麽都不说。
大年初一一大早开始,穆锦麟就端坐在正厅内,眼睛看着门口发呆。
她猜他在等有人上门拜年,每年跟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的人,今年却一个上门的都没有,不用他说吴暇玉就知道其中一定出了问题,时局变幻莫测,很显然他目前处於事业的低谷,不管原因是什麽,但造成门可罗雀的情况绝不是小状况。
吴暇玉在门口静站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极尽所能的温柔笑道:「锦麟,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东府祭祖了。」
穆锦麟意兴阑珊的道:「不想去,派人去告诉那边说咱们病了,我不想见他们。」
吴暇玉缓步走过去笑道:「不去就不去,早上还没吃饭呢,咱们去吃吧,别在这坐着了,多冷呀。」
他冷笑,「是啊,真够冷的,连个人气都没有。」这帮趋炎附势的家伙,虽然以前就知道他们不是好鸟,但没想到一个个做得这麽绝!派他去龙虎山的圣旨还没下来呢,只是走漏了些许风声而已,这帮猢狲就散了个乾乾净净。
吴暇玉轻声道:「是呀,好奇怪,今年怎麽没人来拜年呢?」
穆锦麟闷哼却不说话,吴暇玉本等他主动坦白,可他不说她也没办法,便叹道:「别管这些了,不来拜年,年也得过,走,咱们吃饭去吧,我饿了,你不饿吗?」
虽然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中,但被「抛弃」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穆锦麟握住妻子的手心想,她会不会也这样?知道自己失势了也想离自己而去。
他其实早就想告诉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自己仗着权势一贯欺压她,她万一得知自己只剩下一个同知的空壳会不会鄙夷他?
吴暇玉见他死死盯着自己,反倒心虚起来,「锦麟,我脸上有什麽东西吗?为什麽这麽看我?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啊?」他一怔,道:「好,我们去祭祖。」
「我刚才说,我们去吃饭……」吴暇玉担心的道:「锦麟,你真的没事吗?」
他自己摸了摸额头,「没事,不热。」
吴暇玉心想,这人是魔怔了?
正此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禀告:「老爷,周大人来了,要见您。」
穆锦麟头疼得扶额,果然还是来了,就知道周聃不会放弃这贬损他的大好机会,他对妻子道:「你不用见他,你快下去置办菜肴,等他走了我就过去吃饭。」
吴暇玉知道周聃是穆锦麟的死对头,便很听话的下去了,等妻子走了,穆锦麟双眼一耷装出憔悴的模样,等着接见周聃。
周聃由下人引进来,一进屋便笑道:「穆同知,恭喜啊恭喜,今日皇帝下了圣旨,正式派你去龙虎山做提调官,负责督建道观了,这可是个肥差,比起咱们平日里早出晚归、忙得脚打後脑杓,不知要强多少倍,周某真是羡慕啊!」
见穆锦麟不说话,周聃明知故问:「穆同知为何闷闷不乐呀?是不是觉得去龙虎山没法和妻儿团聚,这你大可不必担心,等你在那边落了脚,家眷过个三五月就跟去了,你就安心去那边做提调官吧,皇上早有吩咐,锦衣卫这边的事就不用你多费心了,你同知的职务先挂着,俸禄照拿不误。」
「不瞒周大人说……我的发小李苒李校尉最近不见了,派他去做事,结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屍,我本想派人去查的,可锦衣卫这边的人手我调动不了了,还有劳大人,请帮我查查此人的下落。」
周聃喜形於色,嘴里应付道:「放心,等我得空一定派人去调查此人的下落。」
难道穆锦麟连自己为何失势都还没搞清楚吗?不禁越发觉得自己手段高超,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姓穆的给整治了,想到这里他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胭脂盒,十分体贴的放到穆锦麟手中,关切的说道:「听说龙虎山山高风大,你到了那边怕是不适应,这是锦衣卫的兄弟们凑钱给你买的,你注意皮肉,切莫教冷冽的山风伤了你。」
穆锦麟瞅着那盒胭脂,气得眼前一黑,这是当面辱骂他像个娘们!但现在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保命要紧,除了容忍别无他法,不过这讽刺他记下了,等他返回京师之日就是他周聃满门覆灭之日。
周聃笑道:「穆同知,你可要收下这一片好意啊。」
穆锦麟搔了搔额角,正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口的丫鬟道:「夫人,老爷在里面会……」
话音未落就见吴暇玉抱着儿子走了进来,穆锦麟忙将那胭脂盒藏在袖中对她道:「你怎麽来了?」
周聃赶紧上下打量这位夫人,心想这就是那位教穆锦麟遣散小妾的吴暇玉了,确实有几分颜色,不过略显单薄,看面相和眼神是个温和的人,不像是能做出河东狮吼的女人,心中正嘀咕着,那吴暇玉抱着孩子朝他施礼,「穆吴氏见过周大人,大人新春吉祥。」
他应了一声,将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婴儿身上,看了眼穆锦麟,眼中有几分阴毒,「我可否抱一下令郎?人啊,到了我这年纪,虽然有儿子却还没孙子,看到小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
穆锦麟知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自己的儿子不利,便道:「大人抬爱了,犬子能得大人的喜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心中则恨道:暇玉真是添乱,怎麽将孩子抱出来了?
周聃清了清嗓子,从吴暇玉手中将襁褓中的婴儿抱过来,见这小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不免在心中想,穆锦麟倒是好狗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不说,才娶妻一年就得了儿子,好事都教他占去了,幸亏这一次他倒楣落到自己手里,教他没了权势,等他死了,教他长大的儿子给自己一世为奴才解恨。
突然间周聃觉得臂弯一热,继而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这孩子怎麽拉尿了?」
吴暇玉赶紧将儿子抱来,忙道歉,「大人见谅,大人见谅!」然後朝门外唤:「快点打水来给周大人清理。」
周聃甩了甩两袖哼道:「不必了!本官告辞了!」走了几步回头冷笑,「穆同知,明日去工部领诏令,按照上面的规定的日子尽早上路吧。」说完带着两袖的尿渍出了门。
穆锦麟追出去相送,过了一会回来倚门闷声发笑,须臾过来抱起儿子直贴脸,「干的好,真替你爹出气。」於是穆毓泽哭得更大声了。
「你可轻点。」吴暇玉让丫鬟把小少爷抱下去换尿布,她则问穆锦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指挥使怎麽来了?他不是和你不交好吗?还有他说的尽早上路是什麽意思?你要去哪?」吴暇玉追问:「要去多久?」
穆锦麟见瞒不住了,只得如实相告:「我被派去龙虎山做提调官,不再管锦衣卫的事情了,虽然现在名义上还是同知,但已经无法插手任何事了。」说罢,提心吊胆的等待妻子的反应。
吴暇玉愣怔片刻,莞尔道:「你这是调职了吗?」心里却发颤,这天果然来了,穆锦麟这种招人怨恨的家伙一旦不做同知了,还能平安活几年?还有他一贯嚣张跋扈惯了,如今没落了怎麽受得了?本来性格就狭隘,千万别因为事业不顺而拿她跟孩子撒气。
他重申,「去龙虎山做提调官远离京师,不是好去处,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我没权没势了!」
他盯着妻子紧张的想她会是什麽反应,如果她因为自己失势哭闹,到底该怎麽安慰她?和太子的计画是万万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