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长呼一口气,灿烂的笑道:「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反正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做提调官就做提调官呗,我以前总是担心你做这行当遇到危险,现在好了,我这颗心总算能放到肚子里了。」
咦?穆锦麟喜出望外,「你真这麽想的?」
吴暇玉重重点头,他在外面遭难了,她不能帮助他重回事业的顶点,但至少做到不给他施加压力,她笑,「离开京师去外面走走也好,我长这麽大还没出过京呢。」
穆锦麟激动的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如释重负的道:「你能这麽想简直太好了。」
她奇怪,她怎麽想很重要?明明是他的前途一片灰暗吧,以後该怎麽办?失业的症状不是一朝一夕能显现出来的,他虽然现在看的开,可保不准以後心理落差越来越大,最後崩溃。
她得看得紧点儿,一有郁闷的苗头就及时进行疏导。
穆锦麟不知妻子心中所想,乐滋滋的和妻子离开客厅去吃饭,席间他舀了一匙鱼羹,因惦记着李苒的下落,吹都没吹就放进嘴巴里,立即烫得直抽冷气,她忙把汤匙拿过来,重新舀了一匙仔细的吹凉,递到他嘴边,「千万慢点。」
话说穆锦麟自从和她成婚还没受过这等待遇,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不禁暗喜,对啊,他怎麽没想到这点呢?劣势有劣势的好处,他便摇头叹道:「没胃口。」
吴暇玉心想,没胃口是必然的,从云端上摔下来,这会刚开始疼吧,「那就不吃了,等想吃了咱们再叫人热。」
「不过如果你对我好点,我或许就有胃口了。」穆锦麟挑了下眉毛,「还记得我以前是怎麽对你好的吗?如果你也有那份心思,我就知足了。」
她不善猜谜,揣摩不出他的意思,思虑半晌没有结果,正欲让他点明,忽然间脑袋里灵光一闪,难道是指当年在吴家给祖父做寿,吃饭时他亲自喂自己这件事?吴暇玉端起饭碗挟了菜递到他嘴边,他毫不含糊的张口吃下。
果然是这个,她欲哭无泪。
这时就听穆锦麟又道:「暇玉,你给我讲个故事吧……你怀孕的时候想听,我都给你讲了,怎麽轮到我不痛快,叫你说一个你就这般为难?」他一哼,「算了,没胃口,不吃了。」
她抿唇无语,顷刻挤出笑容,「没问题,我讲。」我讲还不行吗?
她笑容可掬的问:「你想听什麽故事?」
穆锦麟仰头看着棚顶道:「得看你肚子里有什麽故事,我想听的多了,就怕你不会讲。」
吴暇玉趁他看向别处,飞出一记白眼抛向他,心里恨道:你是故意消遣我吧,没完没了的挑毛拣刺。
她正瞪着他,忽然就见穆锦麟眯眼蹙眉看向她,问道:「不愿意?」
她便立即笑咪咪的摇头,「我都答应你了,哪能不愿意呢,稍等片刻,我想想。」
而此时穆锦麟也不含糊,指节敲了敲桌子,「想归想,我还没吃饱呢,你手上的筷子别停。」
她心中自我劝慰,他刚失业,这会心里不顺,有些难伺候是必然的,暂且事无巨细的逢迎他让他度过这关。
在脑海里搜索着合适讲给他的故事,想了一会,打定主意准备把聊斋里面的故事讲给他听。
「锦麟,你时常外出,来不及住宿驿站的时候可曾碰到了过山神野鬼?」吴暇玉轻声道:「这是我的祖父年轻时做游医碰到的事情……」
穆锦麟道:「我对鬼神不感兴趣,没意思,换个别的听听。」
吴暇玉使劲吹了吹鱼羹,耐住性子奉上笑容,「好,容我再想想,那就讲个你准保感兴趣的。」
穆锦麟抬杠,「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有兴趣?」
「故事里有美女。」
继续抬杠,「有你漂亮吗?如果没你好看的话,那我还是没兴趣。」
吴暇玉便忍不住了,微微收敛了笑意,「我好不容易想起这麽一个故事,你先听一段,如果不顺耳再拒绝不行吗?」
穆锦麟本是逗她的,见她有些不快便一撇嘴,「好吧。」
吴暇玉便一边喂他吃饭,一边将记忆里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说给他听了。
吴暇玉自认为这个故事合乎时代背景也挺吸引人,并未觉得不妥,可讲完了就见穆锦麟面色阴沉,吴暇玉心里一紧道:「怎麽了?菜凉了,吃得胃疼?」自己举筷挟了些入口,菜还是温热的。
穆锦麟把她手里的饭碗抢过来墩在桌上,起身就走,可怜吴暇玉忙活了一早上,连口热饭也没落得吃,赶紧吃了几口饭,放下筷子就去追他。
回到卧房见穆锦麟侧身面朝床榻内卧着,听到她的脚步声,拉过被子盖住脑袋,挺屍似的一动不动了。
吴暇玉坐到床沿推他,「锦麟,你怎麽了?」
他哼,「别管我!」
如果放任不管没有任何後果,她定会离得远远的,但怕就怕他郁闷之下性格越发走了极端,基础性格本就偏激,经此一事再雪上加霜,变得越发不可理喻,那可不是好玩的。
她试着去拽被角,好在他没多抵抗,被子露出一个缝隙让她能看到他的侧脸。
吴暇玉道:「锦麟,刚才不好好的吗?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麽?」
他郁闷的道:「你刚才讲的那个故事让我想起了被我惩罚的老三,她也是教坊司的官妓出身,原本也有一位锺情的郎君……」
他这是悔悟了,想起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而後悔了,觉得对不起人家?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穆锦麟这会失势了,尝到受制於人的痛苦,终於能体会别人的难处了,吴暇玉心中不觉涌起一股暖意道:「锦麟,既然你後悔了就将人放出庄子吧,别教她受苦了。」
他却把眉毛一拧,拔高声音道:「後悔?我後悔什麽?我是听了你那故事想起当年爷棒打鸳鸯的恣意来,触景生情罢了,谁管那娘们的死活!」
穆锦麟扑腾一下坐起来,哼道:「爷当年在京城里横着膀子走,谁管爷个不字,那时候多畅快,再看看现在,简直憋屈死了!」
原来只是缅怀自己过往的逍遥生活,心态失衡罢了,吴暇玉真想刨开他的心窝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人心。
穆锦麟见她不说话便佯装气道:「难道你觉得爷没了官职就该夹起尾巴做人,痛哭流涕的检讨过去?反正我以前什麽样,以後还是如此,谁要看不惯,不想死的只管滚远点!」说罢等着吴暇玉表态。
她虽心里对他这一番话恨不能拿个本子记下来,然後逐字逐句的批判,但眼下他正郁闷着,她总不能往他伤口上撒盐,便顺着他道:「锦麟,你放心,就算别人都走了,我也陪着你,不管你变成什麽样子,至少你还有我和孩子,所以别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咱们向前看,把以後的日子过好,我既然嫁给了你,一生一世都陪着你。」
这些话如一股热泉缓缓流进他心田,方才那些话本是说来逗她的,不想她当真了,还说了这些暖人肺腑的话,穆锦麟别是感动,居然眼睛一酸,心想真没白疼她一回,果然对自己真情实意,越这麽想越是感动到不能自持,察觉自己可能双眼发红,忙心慌的把她拉进怀里,趁抱着她的时候手指去揩拭眼中的泪光。
吴暇玉依偎在他怀抱中,心想他无权无势、远离京师其实也不错。
穆锦麟第二天去工部领了勘合,正式将这包工头的任务接下了,如此过了小半个月,正月十五後各部各府衙的人都回归本职,大家聚在一起谈论起京中年前年後的新鲜事,自然落不下穆锦麟被调离京师,派去龙虎山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