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章 无法按捺的快乐
一人两碗热腾腾的菜肉大馄饨,五毛一碗,两块钱;十个香喷喷的生煎包,两块钱;两个香酥烧饼,五毛钱。
“小远叔,你真能吃。”
两碗馄饨加两个生煎,已经让方小亮撑到了嗓子眼,他看着方远把剩下的生煎、烧饼一扫而光,羡慕又惊讶:小远叔还没他高壮,可饭量却抵他两个。
“给!”
方远数了两张十块的票子。
“小远叔,太、太多了。”
来回油费最多两块钱,小远叔多给了他八块钱,方小亮搓搓手,不好意思接。
“拿去、拿去!”
“那,能不能换些零的?”
这家伙和他从前一个毛病,喜欢把钱换成面额小的票子,好像这样钱就变多了。方远笑笑,很是得意,“回村里小店换去,我这里没零钱。”
方小亮喜滋滋的接了,小心的折好放进裤兜,没过几秒钟又摸出来,一边傻乐一边数,生怕这钱会飞走。
我挣一千多,只给小亮二十,我是不是太小气了?方远有点不安,但不安很快就消失了——
他挣钱很轻松,是因为他有特殊的本事,换个人来干,那真是在玩命!
……
……
到家已经四点多了,大门锁着,老妈还没回来。
方远先去柴草屋把老爸的钱还上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插上插销,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放小人书的纸盒子。
三下两下扒拉出小人书,方远从裤兜里掏出汗津津的钞票,一千多块钱,只有十张百元大钞、一张五十块、几张十块的和一些零票,他却整整数了好几遍,然后一张张摊开,捋平整,小心翼翼的放在纸盒底部,盖上小人书。
回到床上躺了一会,方远爬起来,拖出纸盒子,拿出小人书,又数了一遍,来回折腾好几趟,这才安稳下来。
我也能帮爸妈分担一点压力了,方远脸上带着笑,回味着数钞票的开心,慢慢合上了眼睛。
他在做梦,梦中他又成了小鱼、小马、小猴、小虎,最后依然是一只没翅膀的鹰,依然坠落在地上。
有趣呀,居然做了同样的梦,在梦里他好像长大了一点,昨晚上老虎狩猎没有成功,今天一口就咬死了野兔。
方远坐起来,闻到身上的味道,皱了皱眉头,又是一股馊臭味,不过比昨晚上淡多了。
……
……
“哎哟哟,睡觉还反锁门,你又不是大小姐。”张菊芬看着方远走出房门,鼻子一嗅,“什么怪味,快去洗洗再来吃晚饭。”
“爸,你也回来了?”
方远看到老爸正蹲在灶膛前烧火,就问道。
“今天街上有人家摆酒席,肉卖得快。小远,你去同学家做作业了?”
方远点点头。
“你现在这饭量,去同学家吃饭就空着手?明天还去的话,带点肉去。”
“那就带猪头吧。”
“早上老爸给你焖的猪头不错吧,我看你啃了小半个。”方文化直起腰,点上一支一块钱的飞马香烟,刺鼻的烟草味顿时充斥了整个厨房。
方远很想把藏着的半包红塔山拿出来,偷偷塞给老爸,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忍忍:老爸,等过几天我计划完成,一定给你买上两条红塔山!
“明天早上卤猪头和大肠,你呀,幸亏生在杀猪佬家里,别的人家谁能供得起你吃肉?”张菊芬拎着一挂大肠过来。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方文化把烟抽到了屁股根,这才扔进灶膛。
张菊芬白了丈夫一眼:“是吃穷老娘,靠你这个老子呀,小远要喝西北风!”
“对对,家里你是顶梁柱。”方文化赶紧偃旗息鼓,他这个老婆是刀子嘴豆腐心,可要是把她惹毛了,动起手来却一点不含糊。
张菊芬走进后院,把大肠扔在盆子里,拧动双缸洗衣机的开关。
“咣当咣当……”
洗衣机发出震天响,像是底下有脚,一会就跑出了半米远。
“这老货也要完蛋了,都是钱呀。”张菊芬伸腿抵住洗衣机,然后蹲下开始清洗大肠。
这个姿势怪别扭的,让她的腰部老伤隐隐作痛,她不得不隔一会就握拳捶打后腰。
对,还要有一台洗衣机!方远暗暗记下,看到老妈辛苦样,说:“妈,你去歇歇,我来洗。”
“玩你的去,别捣乱。”
方远嘿嘿一笑,开了后院门出去了。
“菊芬,儿子说要帮你,不是好事嘛。”
方文化用火钳把灶膛里烧的正旺的稻草拍拍平,余烬焖饭刚刚好,火要是大了,饭会糊。
干完这些,他走到妻子身边,帮着她稳住洗衣机。
“小远能有这个心,我就算没白养他。”张菊芬叹了口气,“他还能开开心心玩几天呢,一毕业,就只能跟我学杀猪了。起早贪黑,又累又脏,可不知道啥时是个尽头哟。”
方文化嘴唇翕动几下,终究没有开口,关于儿子的未来,他实在找不到比杀猪更光明的路径。
……
……
方小亮家在村东头的河边,孤零零的两间二层楼,和左右邻居隔的很远。
门是关的,方远绕到一扇透着灯光的玻璃窗前,敲了敲。
“哪、哪个——”
方小亮的声音有点发虚,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场。
“是我。”
“小远叔呀,你等等,我马上来。”
房间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后,门开了。
“哈哈,你刚才在数钱吧。”
看到方小亮额头有汗,脸色发红,方远打趣道。
“小远叔,你神了呀!”
神什么,我刚才也数了好几遍,方远的脸不由一红:“嗯嗯,小亮,你换的什么票子?”
“一毛的。”
“你小子真有志气呀,过几天你就有一百、二百了,你哪去换这么多一毛的,再说厚厚的一堆藏哪去?要是给你妈抄到了,你就哭吧!”
一百、还二百?!方小亮被方远描述的美好前景惊呆了,他张大嘴,嗬嗬嗬的吐着气,好半天才醒过神,欢喜又烦恼的拍打额头:“这么多钱该怎么花呀!”
“随便花,不过也别像个财主一样,小心露马脚。”方远指着台上的闹钟,“明天早上四点钟来我家,有肉吃的,吃了我们早点出去,争取跑个两趟!”
……
……
第二次去白莽河龙王潭捞铁是七月七号,那一天,方远跑了两趟杨度铁厂,捞了六千二百斤,挣了二千七百九十块,给了方小亮三十五块钱。
方远把早上吃剩的卤猪头、大肠带到了船上,中午的时候,就用船尾的土灶热热,买来一瓶啤酒、几瓶汽水,和方小亮美美吃了一顿。
肚子里填饱了肉,杨度镇上的小吃就没有了诱惑,加上方小亮坚决认为,花个四五块在街上吃太不划算,所以方远额外又给他五块钱。
……
堂屋墙上的日历被一张张撕下,当方远撕下那张印着七月十四日的日历,他的捞铁生涯结束了。
老爸去街上换班,老妈还没到家,趁这个空当,方远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捧着纸盒,盘算这九天的收获——
捞铁五万三千四百二十斤,一共挣了二万四千零三十九块,刨去给方小亮的二百三十块、买烟的三十块和小吃饮料十二块,纸盒里还有二万三千七百六十七块!
这是个恐怖到令人窒息的数目,抵得上爸妈杀猪两年半的毛收入(这个时期的农村,杀猪是很挣钱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更没想过会拥有这么多钱,他幸福的快要晕眩,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富有的人。
方远把纸盒放在床底,又在上面压了一只厚木箱,像是怕纸盒会长了腿自己逃走。
躺在枕头上,方远满足的叹息,他的心已经无法容纳这巨大的喜悦,迫切希望爸妈能够分享和骄傲,他更渴望能从爸妈的脸上看到真正的、轻松的笑容。
可惜还要再等上一天,那就忍忍、再忍忍,方远想象着他计划成功的那一刻,想象着爸妈被这份喜悦冲击后,各种惊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