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忘了你(四)知風知雨不知雲

我曾忘了你(四)知風知雨不知雲

「威风凛凛,霸气外露的北洋小老虎,开着限量豪车送我这个小丫头上贵族学校,好大的面子,我读市立中学时天天挤公交,还被色狼性骚扰,为什么好事都发生在上辈子?」

听完一小段往事,螓螓陷入惆怅之中,心情低落,丝毫不影响她手上动作,洗壶、换杯、添茶有条不紊,反复做了千万次,深到骨子里,

专注力开到最大,她能够闭着眼睛操作整个流程,泡出不亚于顶级茶师的茶汤,母亲才答应不转让父亲留下的茶馆,让她独挑大梁撑起生意,那时她不过比前辈子就读培华女中时的自己多一岁。

十三岁她就穿上连身旗袍当起跑堂间会计,穿梭在桌与桌之间,手被热水烫过,被碎掉的茶杯割破过,为了节省人工,打扫完整间茶馆,还得蹲在厨房逐一清洗壶里的茶垢,春夏秋冬从未间断。

一成不变的日子晃眼五年过去,与项东重逢,和他带来的前世记忆,是她生命唯一的亮点,怎么听都新鲜有趣,即便内容有些早已在她脑海再次浮现,依旧听听津津有味。

「妳现在觉得威风,当时觉得丢脸得要死,跟你娘说家里又不是官,搭洋车去太招摇,说不定上学第一天就让老师同学讨厌,偷偷央求我,看能不能换搭人力车。」

「还好你没答应我。」

螓螓吐了吐舌头,她记得搭上车子刚开出家不久,就看见一辆人力车翻覆,坐在上头的妇人全身首饰被人一抢而空。

一群人故意撞翻人力车,趁人惊吓时动手行抢,有时拉车的人还是共犯,专在有钱人家外头揽客。

培华女中学校同学就有人碰过,或是听家里的人说过这样的事,七、八个肮脏的男人,从巷子中冲出来作案,遇到女人就在身上一阵乱摸乱扯,抢钱兼揩油,一些被害人因此不敢报案。

「世道不好,那些闲汉流氓再不要命也不敢惹坐洋车的人,而且会去念你们学校的女生,非富则贵,妳不会因为别人的家世背景而有所差别待遇,别人却会,我见不得人看轻妳。」

情话脱口就出,要不是两人认识一辈子有余,他以无数实际行动证明言行一致,螓螓一定当场倒地呕出几十两秽物。

「你大学主修撩妹的哦。」

不吐嘈几句,无法压下快飞到脸颊上的羞意。

「是研究所,论文还在摆在中央图书馆,题目是论如何快速、有效对心仪的女子表达爱意,又不遭致反感。」

攻势一波接一波,螓螓暗骂一声:「好你的。」

只能再送上一杯热茶堵住项东的嘴。

「一直喝茶胃会不舒服,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借故离席,到厨房调适转换心情,她没交过男友,倒是被追求过,但段数都不及项东一二,说心里不泛甜是骗人的,上辈子将她视若珍宝的人,除了父母就是他了,所以他说的话不会是虚情假意。

越是如此,心里就越矛盾,以前她是有多没心没肝,把爱她的人搁在地上踩。

「吃吃看,这是我早上刚做的翡中翠。」

模仿抹茶蛋糕的作法,只是将抹茶换成碧螺春,鲜绿颜色饱满,好似水头上等的翡翠,内层夹着爽口的绿豆馅,淡雅可口,香在鼻中,甘在嘴里,与绿茶相得益彰丝毫不会抢味,是她的得意代表作,茶馆招牌糕点。

「一定很好吃,我不客气了。」

项东用叉子截了一大块,像是饿了几天几夜,一口将蛋糕塞进嘴里,刚咀嚼就停下,既讶异又欣慰看着螓螓。

「妳还记得?」

「当然啊,你不吃甜食,我把糖的用量压到最小,利用茶本身甘性替代甜度,又加了海盐提味,尽我所能了,不好吃多多见谅,不甜的蛋糕我还是第一次做,蛋糕就是要甜。」

自顾自抱怨,回避项东感动目光。

「只记得这个?」

项东得寸进尺地问。

「何止,你小时候淘,和卢小嘉跑到泥滩去玩,一条大泥鳅钻进你裤裆里,咬了你的小弟弟,从此你对泥鳅产生心理阴影,别说吃,看一眼马上会浑身不舒服,就跟我看见会飞的蟑螂一样怕。」

一说就是项东最大的短处,撩起妹来脸不红气不喘的人,终于变了脸,耳根微红。

「你对弥猴桃过敏,吃了夜宵后,隔天到晚上才会再进食,不喜欢牡丹花,厌恶女人把脸涂成猴子屁股,一听到人家说你长得好看就不给笑脸,骂自家人跟骂狗似地,却听不得别人批评自己人,这个不行,那个不要,龟龟毛毛的,看在你对好的份上,我全忍了,换成别的女人啊……」

数落到一半,螓螓定睛望着那颜质比偶像高出几个级别的帅脸,挫败地说:「一定会很开心接受。」

人帅真好。

有人牢牢记住自己的习惯偏好是件幸福的事,项东像是醉了,痴迷地凝望螓螓。

忽然一阵心疼,螓螓脱口而出:「就是忘了我怎么会移情别恋?」

项东并不贪心,相反地内心快乐已经满溢。

「我送你去上学的那天,康慕河也在,你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校门口。」

经历三世,他对这位情敌的嫉妒早就升华了,依旧羡慕,却不存在着恨。

「有吗?他也有家人在培华女中就读?」

螓螓快速在记忆翻找,其实之前试过无数次,想到头疼,痛到她吃止痛药,别说脸,一句他说过的话都想不起来,这算哪门子的刻骨铭心?

「他在你们学校发宣传单,会让女儿来念培华女中的家庭,生活一定富庶,而且思想开明,找这些家长传递理念比较容易被接受。」

康慕河就是个典型爱国青年,有远大的理想,崇高的抱负,为了国家未来、民族希望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

「我的观音啊,我爱上了一个粪青。」

嫌恶的心溢于言表,看得项东哭笑不得,但确切发生过的事不容置疑,他挚爱的表妹确实被康慕河所深深吸引,不可自拔。

「在那个年代,忧国忧民的知识青年是很抢手的。」

螓螓恍神地独自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我思想进行批判调整,一分钟后醍醐灌顶,得意地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男人不粪,女人不爱,是这个道理没错,继续……」

说服自己听下去。

「男人不粪,女人不爱,亏妳想得出来,我的螓螓真可爱。」

他好想将螓螓拥在怀里,好好亲个几下,但不行,为了不让这世,在不远的将来又会再次爱上康慕河的螓螓痛苦,他得做到从此萧郎是路人,保持单纯朋友关系。

「就因为妳是唯一拿了他传单的人,才会再一次结下延续三世的不解之缘。」

凡事必有因果,前世的因就在于螓螓收下康慕河一张写着口号的纸,私相授受了。

「单单我一个人?传单上写了什么这么没市场?还是他长得太丑,身上有臭味,人家看见他就躲。」

或许是毫无记忆下,又不愿接受自己是个朝秦暮楚,见一个爱一个的女人,螓螓本能将康慕河妖魔化。

绝对是被人骗了,被牛油遮了眼,否则她不会伤害自己身边的人,她有大把的亲友能作证,她师秀莛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学生,比起爱情她更重亲情。

男朋友和妈一起掉进水里,她一定先救自己的妈,老公和小孩一起绑在铁轨上,火车疾驶而来,她一定先将小孩松绑带走,顶多不再交男朋友,不再嫁就是了。

「拿笔纸来。」

用写得更来得真实。

从小被父亲拘着练字,之后从没搁下过,螓螓有着一手好书法,也懂得一点鉴赏,项东的字浑厚大气,有金戈的锋芒锐利,收笔随意潇洒,像是武人所写。

「打倒万恶军阀,还政于广大人民。」

还原现场,螓螓目瞪口呆。

「他疯了他,那时候的军阀没一个好东西,想死不会自挂东南枝,干嘛去连累无辜的人。」

收下他的传单无疑是惹祸上身,难怪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对不起,我不是说你,骂军阀不是骂我自己吗?我前辈的亲舅舅、公公就是你爹,还是当时最大军阀头子,他可是军阀中少数的小清新,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是不?这个康慕河读书读傻了,不可取,非常不可取……」

见项东还青着一张脸,赶紧把眼睛睁大,长长的睫毛眨啊眨,露出欲潸然泪下的就内疚神情,瘪着嘴唱起忏悔歌:

「我爱军阀,军阀爱我,对我来说国民党又算什么……」

憋不下去了,项东放弃吓她,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捏在手里,心里的眷恋又汹涌泛滥。

不着痕迹将手移开,搁在螓螓看不见的地方,用指甲掐出痛觉,稳定住心神接着说:

「你不忍心看他一直被拒绝,走过去拿了一张,看也没看就回到我身边,他的眼睛却再也移不开,直到我瞪他才狼狈低下头。」

一见钟情的是康慕河,最初他的螓螓只是出于好心。

「妈啊,圣母白莲花的标准起手式。」

螓螓抚额兴叹,如果可以她真想回到前世打醒自己,别当这种会害人害己的极品。

「应该是校方报了警,四、五个警察包抄,夺走他的传单,他企图反抗,被揍了几拳还不肯住口,警察合力要将人架走捉回去审问。」

说到这,项东用令人玩味的眼神盯着螓螓。

螓螓垂下肩,弯下总是挺得笔直的腰,委靡颓废地,用极其无奈的口吻问:「我不会拉着你的袖子,喊了声表哥……,求你救他吧?」

真相是残酷,项东轻轻点点头。

「不……那不可能是我,不能够,我不要……」

然后掩脸哀嚎,久久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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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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