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
母后马上要走了,江寻很识相,留下私人空间,让我俩说贴己话。
母后将我揽到怀里,如小时候那般,揉我的脸与头,道:“我本想给阿朝寻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倒没想到让你跟了阿寻。别看阿寻这小子嘴毒,心是顶顶好的。我小时候那般对他,他对我见死不救也是应该的。也罢,想了想,阿寻的确配得上我儿阿朝,他生性坚韧,无论在多苦的日子都能活下去。小时候,我本想将他投湖里淹死,他才三岁大,我看着他不识水性,却一点点挣扎到岸边,自个儿爬上来。打那时候起,我便知他秉性,日后必有前程。不大好的一点便是睚眦必报,狠戾了点儿。这般,才能护住我儿,不受人欺辱。”
我懵懵懂懂问母后:“娘为何要淹死江寻?”
“娘命不好呗,身份配不上阿寻亲爹,不想拖累他,便怀着身子跑了。哪知刚生下阿寻,就被你微服私访的父皇瞧上,带回宫中。你父皇没杀阿寻,只一句让我解决。我能如何?与其让他被人欺压,倒不如死了好,早死早投胎,再也不要入我腹中受苦。”母后将这样一个悲情的故事娓娓道来,我不想多追究她是如何活下来,是如何和江寻亲爹破镜重圆的,因为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江寻抢我娘,此仇不共戴天!
母后有事,与我约好日后再相见。说完这句,她便在人护送之下,匆匆离开了。
我踏雪,踢着石子朝前走。江寻邀我上马,我拒绝了:“不坐!屁股疼!”
“那夫人想走回去?从这儿走到府中,恐怕走一天一夜都到不了府中。”
我因母后的事,还在生气,忿忿道:“那便让我走好了!”
江寻没听我这话,直接将我扛起来,抱到马上。他身姿矫健地翻身上马,一撩大氅,将我裹到其中。随之,策马狂奔。
日他娘!疼疼疼疼!
这厮果然如母后所说,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我迎着风雪,嗓子都要喊哑了,风灌进嘴里,如刀割一般:“江寻,慢点骑,我的屁股都要摔成两瓣了!”
江寻沉默许久,忍不住开口:“谁的腚不是两瓣?”
“……”哦。
许是我没文化,用词上比江寻低俗许多,跳梁小丑一般。想了想,好伤自尊,好气。
于是当晚,我抱着厚厚实实的被褥,以及我的布老虎,去客房睡了。
哼!
我总不能老让江寻拿捏住七寸,正如母后说的,男人哪个爱容易征服的女人,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雕花走廊阴森森的,我走了几步,落脚就虚了起来。回头一看,江寻没跟上来。
是我离家出走制造的动静不够大吗?所以江寻没听到我一气之下走了?
我决定绕回去,当着他的面,再出走一次。
我蹑手蹑脚进屋,颤巍巍喊:“江寻?你在里头吗?我要走了,不回来了……你别想我,反正我不想你。”
“夫人想去哪?”
我身后的门突然被关上了,还上了闩。
我如遭雷击,抱着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听江寻那不怀好意的话音儿,我很后悔自己冲动所说的话。
于是,我睁着眼说瞎话:“被子这玩意儿,果然要晒晒月光才暖和。”
说完,我把被子重新扑倒榻上,一手撑头,朝江寻勾勾小指,媚眼如丝:“夫君~来睡吧~”
江寻这人就是太较真,不吃我这套,冷哼一声:“怎么?夫人不逃了?”
我干干一笑:“只是和夫君开个小玩笑罢了。”
“哦,这玩笑怕是只有夫人一人笑了。”
“哈哈哈。”我捧场一笑。这件事告诉我们,不要随意开玩笑,有些人开不起玩笑的。
江寻忽的凑近我,欺身将我压到怀中,气势凌人。他的眼睫近在咫尺,仿佛一张合薄唇,便能触上我的脸颊。
只在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量究竟有多矮小,踮脚都不能到江寻的肩头,被他长衫一罩,便结结实实捂在其中。
我心跳很快,时间久了,胆也怂了,细声细气喊他:“夫君?”
江寻今晚气极了,不肯应我。他突然捏住我下颚,恶声恶气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夫人,休想逃跑,也休想不告而别。”
我不知他发哪门子的疯,鼓动腮帮子,呛他:“我之前是想过逃跑,我是亡国公主,这样的身份注定我不能活在昭昭日月下。夫君是个好人,我不想拖累你,背负私藏前朝余孽的罪名,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夫君不傻,你也知我不能待在你身边多久,早晚是得走的!不是今日,就是明日,贪图一天是一天。夫君惜命,我也惜命,我最不想拖累的就是你,你偏偏要来招惹我!”
我觉得委屈,捂住眼睛就要哭。
母后活下来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我们这样的身份,需步步谋算,日日小心,无法光明正大生活。
江寻闻言,气势一下子软了。他揪住我手腕,小心翼翼扯开,道:“你委屈什么?我都还没委屈。”
我闷闷答:“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到的媳妇儿,天天想着弃我而去,你说我是不是比你委屈?”
我不吭声,仍他将我搂到怀里。
片刻,他道:“有一事,我瞒你许久。你知御林军,可知御林暗卫?”
“御林暗卫?”我一愣,我只知御林军是保卫帝王与皇城的军队,御林暗卫倒没听说过。
“治国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摆上台面的事由御林军处理,有些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便由御林暗卫下手。御林暗卫历经三朝,有自己的统帅,安插在皇城各个角落,掌控整个京都。传闻得暗卫者得天下,便是这个道理。你父皇,也是能调令御林暗卫的君王,按理说不会这么轻易被掀翻宝座……”
我脊背发寒,道:“难道御林暗卫袖手旁观,导致我前朝亡了?为什么?他们不是吃皇粮的吗?为何眼睁睁看我前朝倾覆?”
江寻抿了抿唇,突然将我搂紧,道:“暗卫统帅,便是我亲父。”
事到如今,我算全懂了。自己的女人被自己的主子占了,谁会不气?没当场阉了我父皇都算好的了。
这事我听得又悲又喜,喜的是,江寻亲爹便是暗中掌权的那个人,我有后台,不用亡命天涯了;悲的是,他爹是我的杀父仇人,虽然我跟父皇无甚交情,他只顾自己享乐撒种,但好歹和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还是不孝的行为。
我又将自己卷入被子里,嗡哝:“夫君,你让我想几天。我现在心里有疙瘩,不太能接受。”
江寻没强迫我,他站在被窝外看我很久,最终落寞地离开了房。
我透过缝隙看江寻的背影,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最终融进了浓重的雾里。
我决定用一晚上想明白自个儿的事:我父皇对我来说,估计就只有生恩,而我是被母后养大的。
我是和江寻成亲,也不是和他爹成亲。更何况,是我父皇有错在先,抢了自己属下的女人,给钱给权,天天想着法子晒幸福,谁能忍?怨不得江寻亲爹,毕竟先撩者贱。
想明白了,我让白柯上菜:“白柯,你家夫人今晚很伤情,来两壶果子酒,再来二两烤猪肉,让伙房的人给我切成小片,我拿来下酒吃。”
白柯领命,不消一刻钟,就把我要的下酒菜带来了。
我一边吃着香香软软的猪头肉,一边喝酒。今晚江寻不在,我终于能在塌上吃东西了,美滋滋。
我喝得有些多,连房门什么时候被打开的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江寻冷笑道:“我原以为夫人在房内痛苦,心尖抽疼许久,直到我闻到了猪头肉的味道,这才觉得不对劲。我在外内疚,站着受冻,你倒好,心情不错,能吃能喝,喝了个酩酊大醉,对得起我吗?”
我睁开眼,一见是江寻,如遭雷劈。然而酒喝多了,有点上头。想到江寻说绝对不能在榻上吃东西,于是瞥了一眼角落的猪头肉,颤颤巍巍将它塞到被窝里,藏起来。
江寻深吸一口气,掀开被褥,道:“这是什么?”
我打了个酒嗝儿,佯装惊讶:“咦?夫君这被子可是个聚宝盆,什么时候变出一盘猪头肉来了?”
江寻气笑了,突然将我拦腰抱起,凑到耳畔,意味不明道:“夫人既然喝高了,为夫便带你去醒醒酒!”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江寻,怕是憋着满腹坏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