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二人有些莫名,依言抬了头,杜恒言低垂了眼,这位公主因着驸马身子不好,前几年下了江南,带着驸马疗养身体,才回来不过一月,是以先前的宫宴,并没有见过这位公主。
杜恒言正乱乱地想着,只听上头的庆阳长公主丹唇微启,道:「都说京城里出了一位小娘子与宫中杨淑仪的容貌十分相似,我道她们说着玩的,非亲非故,怎么就像了,今日一见,才知道世上真有这般相像的人。」
杜恒言轻声道:「臣女自个也觉得颇为惊奇。」
现在她和杨淑仪长的相像的问题,京城中贵妇之间估计都已经传开了,不过,她和杨淑仪的年龄差在那摆着,怎么也没有母女的可能,她倒不担心,就是小阿宝以后可能要注意一点。
长公主略略笑道:「我离京多年,已许久未见过你们的娘亲,身子可还好?」
杜恒言沉默。爹爹已经和赵萱儿和离,她曾经挂在赵萱儿名下的事,也做不得数了。
杜婉词温声答道:「娘亲身子安康,一直十分挂念姨母。」
厅中众家女眷都盯着中央的杜婉词和杜恒言看,杜家接连出事,最近杜恒言的身世被传的十分热闹,众人都想知道,未来的太子妃和这一位名义上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的杜恒言,到底处的怎样?
坐在长公主下手的卫敏放了手中的茶盏,笑道:「长公主,这春光正烂漫,不若让这些小娘子们出去转转,也好让我们好好说一会儿话,我望着她们鲜花一样的年纪,想到光阴真骇人,以前我们还是和她们一般大的年纪呢。」
厅中一位夫人接言道:「可不是,我自从进了李家,这么些年脚印都在后宅里打转,公主说的扬州风景,我怕是一辈子都望不见。」
庆阳长公主见卫氏有意替杜家两位小娘子解围,想到传闻张家小子看中了杜恒言,望着卫氏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见卫氏对她眨眼,心下了然,可是今个,她自个有事要做。
长公主侧首,对一旁的嬷嬷道:「去将我从扬州带回来的礼物拿过来。」
不一会儿嬷嬷便托着两个一尺来长的漆花锦盒出来,长公主道:「在扬州看见小娘子们都喜欢以扇遮面,你们拿着玩吧!」
一把六菱水墨团扇,一把牡丹薄纱菱扇,安安静静地躺在铺着丝绒的锦盒里,十分精贵的模样。
一旁的杜婉词蓦地脸上滚烫,像七月傍晚天空中的火烧云一般。
刚刚被宫女引着进来的陈语冰在看清锦盒里的东西时,脑子一时顿住,扇子,两把扇子。
大厅里刹时静寂了下来,便是卫氏都怔住了,秋扇见捐,也喻弃妇,放在和离不过几日的杜呈砚与赵萱儿的女儿跟前,羞辱的含义再明显不过。
杜婉词再好的仪态,在有人当面羞辱她娘亲的时候,也难以镇定,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望着面前的两只锦盒,抿了唇,微垂的眸子里泛着冷森森的寒意。
杜恒言却有些不耻庆阳长公主的所为。他爹爹和赵萱儿走到如今这一步,和离是双方的解脱,即便赵萱儿是她的仇人,她也不觉得,用这种方式来侮辱赵萱儿和杜婉词会有多解气,何况,庆阳长公主这两把扇子是将她一起纳在内的。
赵萱儿受再大的屈辱,和她杜恒言都没有关系,可是眼下,庆阳长公主却是要以羞辱赵萱儿来羞辱她们。
今日她和杜婉词若是收下了这两把扇子,杜家在权贵中,却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回禀长公主殿下,我爹爹不会允许我们将这般名贵的礼物收进囊中,多谢长公主殿下的美意,我们姐妹二人福薄承受不住。」杜恒言的声音轻轻浅浅,可是落在静寂的大厅中仿佛掷地有声一般,微微震荡了各家女眷的耳膜。
杜婉词侧头看了一眼依旧低垂着头,却十分镇定自若的杜恒言,心上一荡,立即涌出几分羞愧,忙跟着附和道:「恒言所言极是,臣女多谢长公主殿下美意,臣女二人却是无福消受。」
庆阳长公主面上淡漠,一双美眸中闪过凛冽,望向杜恒言和杜婉词的眼,丝毫没有温度。
一旁的嬷嬷观主子神色,立即上前一步冷声道:「大胆,长者赐,不可辞,杜家两位小娘子连这点礼仪都不懂吗?」
杜恒言心中暗骂了一声:「狗仗人势!」
杜婉词挺直了脊背,不语。
空气安静的,约莫是连松针掉地也能听见了,杜恒言跪着的膝盖有些发麻,「我爹爹半生戎装,征战沙场,恒言虽为女儿身,不能金戈铁马远赴边疆,亦知道要保全杜家的声名,请长公主收回成命!」
杜恒言不耐烦再陪着这位跋扈的公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直接将事情挑明了。
长公主微微挑眉,慵懒地道:「哦,我若是坚持呢?」
这个女娃倒比赵萱儿的女儿胆子大些。想来其母定然也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怪道杜呈砚当年那般抗拒娶赵萱儿。
杜恒言心下一嗤,面上依旧十分恭敬地道:「长公主殿下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杜恒言并不觉得长公主会愿意落下一个欺凌小辈的名声,再者,赵元益今个也在,真闹大了,赵元益不会放着他的太子妃不管。
长公主一双丹凤眼看了身旁的嬷嬷一眼,只见那嬷嬷立即请罪道:「是老奴忘事,拿错了东西,还请两位小娘子稍等。」
不一会儿,又托来两个朱红匣子,一只白玉八仙纹手镯,一只白玉雕绞丝纹手镯,底下衬着紫色的丝绒,越显莹润。
长公主端了茶盏,翻了翻茶盖,浅浅笑道:「本宫刚回京城,忙乱的诸事未理,一时考虑不周,倒把你两吓得,行了,出去后园儿里玩儿吧!」
杜恒言和杜婉词恭声谢过,缓缓地起身,退了出去。
外头的日光耀的人眼晕,杜婉词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在地,被翠微一把扶住,「主子?」
杜婉词轻轻摇头:「无事。」她自个却知晓,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幸亏是三月末的天,穿的还多些。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李菁一下子拽住了杜恒言的袖子,「阿言,我都给你吓死了!」
杜恒言捏了她敷了面脂的脸,笑道:「有什么好怕的?」
二人正笑闹着,杜婉词斜了身子过来,轻声道:「阿言,谢谢。」
杜恒言睇了一眼,漠声道:「我只是不想爹爹被人做筏子,与你无关。」
杜婉词顿时一噎,未出口的谢词都吞了回去。
李菁拉着杜恒言去东边的水榭去玩,留下杜婉词站在原地。
李菁儿悄声道:「我看她刚才十分感激你的模样,你干嘛不受了,她这便算欠你的了。」
「什么欠不欠的,有些人,大概天生就不会感恩,也不会觉得亏欠别人什么,她说谢我,便是真的谢我了?我是不信的。」
杜家出事后,这是她和杜婉词第一次一起赴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明着暗着观察她们,杜婉词想凭一句「谢谢」就让她陪着演一码姊妹情深的戏?她还真的不准备这般廉价出卖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