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以,这么一瞬间,她有些不忍心拒绝,也许,未来的某一日,当自己决定在大赵国嫁作人妇的时候,张宪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书院门外的张宪见阿言进去,今日要说的话,也说了,对着杜婉词拱手道:「婉词妹妹进去上课吧,子瞻先走一步!」
杜婉词一双盈盈欲滴泪的眼,望着张宪转身要走,猛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见张宪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眼神有些凉寒,才犹如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放开了。
「你,你喜欢阿言?」
张宪桃花眼微挑,勾唇道:「此事,婉词妹妹先前不是已经听见了?子瞻还有事在身,不便与婉词妹妹赘述。」说着,转身便走了。
杜婉词伸出去的手,飘然地荡了回来,拇指与食指上刚刚拽着的那一点织锦柔软的触感,好像有点发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转进了朱雀门,杳无踪影,尤回不过神来,他是什么时候看中了杜恒言?
明明她将杜恒言的名声传的那般糟,好吃懒做、惹事生非的惫懒小娘子,娘亲身份卑微,女儿不修女德,他怎么还会看中杜恒言?
冥冥中,杜婉词有一种天道轮回的忏悔,很快又压了下去,她若做正妻,杜恒言可以做媵妾。
半晌,跟在杜婉词身后的翠微,望着来来往往偷睇着自家小娘子的女学生,忍不住唤道:「主子,主子,要误了课了!」
杜婉词吁了一口气,望了眼书院门楣上头悬着的「清桐书院」四个古劲的烫金大字,提了胭脂色蜀缎织锦百褶裙,探出前头缀着一边儿细米小珍珠的双蝶恋花翘头履,姿态娴雅,又恢复了大家闺女的模样儿。
明了经过的翠微心中暗暗称奇。
书院门口正是学生来书院的时候,好些女学生便看见张家衙内与杜家两位小娘子先后的驻足,众人私下一交流,前头一个羞红了脸,后来一个惨白了脸,一出高门姊妹抢夫君的戏码,便在清桐书院里愈演愈烈。
下午原是沈夫子的课,沈夫子的女使过来传话,言沈夫子受了风寒,头痛不能起床,今个让诸位小娘子自个随意作一幅画便成。
传话的小女使一走,学舍里便骚动了起来,有些女学生干脆带着纸笔去后园里画了,武月皎颠颠地跑来找杜恒言,坐在阿言边上,望着学舍外头打了的花苞儿,笑道:「阿言,春天真的要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对杜恒言挤眉弄眼,一双小圆眼被她弄得格外滑稽。
杜恒言瞥了她一眼,轻嗤道:「你怎地也见风便是雨?不过是早上我跑来的,脸上有些发热罢了。」一时又想起今个没见到慕俞,心下烦乱,望着学舍里窃窃私语的众位同窗,扬了声调对武月皎道:「月皎,是不是好久没见到虫子出没了?难道这春天到了,虫子还冬眠了不成?」
武月皎知她所指,面上一讪。
去后园里折了一根冒着绿芽的柳枝的李菁,一回来便听到了这句,伸手将柳枝递给了杜恒言:「拿着,去去晦气!」
李菁近来许是受了昔日的姊妹一同入了太子府邸做妾的震动,往日里掐尖要强的性子收敛了很多。
李菁见她收下,问武月皎:「你还说阿言,昨日我听我家兄长说,见到你在国子监门口候着一个小郎君,是新来的林老相公府上的小衙内,你什么时候识得的?」
杜恒言弯着柳枝的手猛地一下子折断了柳枝,看着武月皎因被发现隐秘而涨红的脸,只听武月皎轻声道:「路过,我也只是路过,顺道去看看表哥!」
「慕俞是你表哥?」杜恒言显然不知道这一茬,惊讶地问出了声,她左藏右藏那般久,慕俞竟然是武月皎的表哥。
武月皎面上欣然有喜色道:「嗯,慕俞哥哥的婶子是我娘的姐姐,前些日子我去林府的时候,恰巧遇见,才得知,只是……」
武月皎望着杜恒言怔怔的一张鹅蛋脸,咬唇道:「阿言,你不是说那日的小郎君是问路的吗?你怎么知道他字是慕俞?」
杜恒言不妨被这小妮子逮住漏了,微咳了一声道:「后来又遇见了,知道他叫慕俞。」杜恒言观武月皎一脸提防地看着她,手心微痒,小陈太医给她的招惹油茶婆的药丸似乎还剩两颗。
怪道慕俞今个不来给她送吃的,原来是有了新表妹。
正想着,坐在杜恒言前头的范琼花面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进来,面色潮红,甫一坐下,又立即受惊一般站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袖口、荷包,一边念道:「我的玉佩呢?」
李菁忙往后退了一步,我们刚在这儿站着,可没碰你。
范琼花也不理李菁,自个弯腰在地底下找着,范琼花是沈夫子夫家的女孩儿,范家自来因得圣心,而十分张狂,只是范琼花性格自来安静又柔弱,杜恒言见她好像十分稀罕那玉佩一样,提醒了一句:「我看你刚才慌慌张张的,是不是丢在后园里了,要不要我们陪你去找一找?」
谁知范琼花听了这话,反倒受了大惊吓一般,忙摇着头,「我没去后园,我没去后园。」
李菁皱眉道:「我刚刚在湖边折柳枝的时候,明明看见你去后园,还朝着沈夫子的学舍去的呀!怎地又说没去?」
范琼花一听这话,面色惨白,额上立即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几乎带着哭腔道:「求你别说了!我真的没去!」
杜恒言和李菁不由面面相觑,李菁应道:「我记错了,好像是前些日子看你去的,我怎么记成今个了,你别哭了!」
这话说着,却是拉了杜恒言到了外头,悄悄地道:「沈夫子那里肯定有名堂,我们去看看?」
杜恒言摇头道:「算了,若是惹恼了沈夫子不是好玩的!」沈夫子看着平日里寡言少语,可是骨子里却十分清高,又是沈贵妃族中的女子,杜恒言自觉少惹事为妙。
李菁见她不愿意去,又劝道:「我知道后园有一处小径,外头掩着花藤,可以到沈夫子院子里,我见范琼花走过。」
杜恒言还是拒绝,并好心劝她一句道:「你看范琼花吓得模样,定不是什么好事,莫去了!」
李菁跺一跺脚,自个气冲冲地朝着后园走了。
女夫子们住在后园后头,往日里仅有一处月门可通过,李菁的意思,却是后园的哪处墙上有洞?杜恒言终是忍不住好奇,追着李菁过去了。
话说李菁在后园的一处角落里,摸索着攀上院墙的花藤,摸到了一处空处,心中一喜,闪身钻了进去。杜恒言跟在她后头。
刚穿过院墙,一低头便见到了地上有一枚玉佩,想来是范琼花掉的那只。
杜恒言正准备弯腰捡起来,忙一把被李菁拉着蹲了下去,只听对面的厢房里头隐隐传来男子的声音。
杜恒言忙捂住了李菁的嘴。两人睁大了眸子,彼此互视一眼。
沈夫子可是寡居之人啊。
这青天白日的,还关着门。
杜恒言忙拉了李菁出来,惊疑不定地跑到了湖边,对李菁道:「此事不可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