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听他这麽一说,肖阳面上客客气气、忐忐忑忑,心里却敞亮了,身为折冲都尉手上一共才六百来个兵,请求支援後上面空投一个副手,人是带够了,可惜却都是肖家军,光听这名字都知道他插不了手。
何况调令上还明确写了这位肖家的左果毅都尉是在奉命实验新式练兵方法,他手下的人一应事务任由其自行处置,这说明什麽?说明咱这折冲都尉只是个摆设,而且还是个群殴武力值不如下属的摆设,他要不觉得憋屈、不觉得气闷,这才奇了怪了。
「下官原本也不愿带太多人,可是……」肖阳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为难苦笑道:「可是襄阳长公主将她最宝贝的儿子给弄到了我队里,为安全起见也只能,哎,这实在是无可奈何。」
襄阳长公主?折冲都尉听闻此言差点吓得手抖,她儿子怎麽会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火速琢磨了一下,才想起眼前这位肖小将军不就是永安王的外孙吗,他和襄阳长公主的儿子算是表兄。
这麽一来,就不能任性的按原计画将他们打发到犄角旮旯挤着住了,可是也没可能叫自己让出好不容易修建的敞亮府邸,温家了不起吗?我还是齐家嫡系呢!
折冲都尉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假惺惺的和肖阳闲话,然後告诉他出门左转官衙隔壁的一栋只有一进的小土屋,就是给左果毅都尉准备的房子。
通共五间正房一排後罩房,仅仅只够一家人带着三五奴仆紧巴巴的居住,像崔婉如和赵瑞莲这种出门无论如何也得跟着二三十个婢女的贵妇人,那怎麽可能适用?
「哎,这可真是……确实是地方不够住呐,要不这样,咱们昆岭府由官家给了公廨田十顷,我这边的人没用多少,可去问问昆州刺史剩余的田在哪儿,让他给你安排一下,想来余下的人就能给安排了。」齐都尉笑容可掬的说着,还亲自送了肖阳出门,毫不客气的将这个难题推给了自己同僚,反正一个武官一个文官又不是同派系的,无压力。
肖阳也没与这个明显不待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过多纠缠,依照所说去找了本地刺史,按说,军职的肖阳与刺史这种地方长官没有统属关系,但他们这行人的户籍却归当地州县所辖,本就要拿着花名册去找刺史府相关人士登记,顺便寻他划一块地也成。
许是这刺史早已得知温子辰与郑恭亮之事,不仅亲自接待了肖阳,态度还很是客气,只是当其问到田地、住处时他同样很是为难。
只叹息道:「本地战乱刚刚平息,原本的刺史府衙都被焚烧了,现在这地方是新建的,你也看到了,地界不大,仅能辟出两个小园子供来客暂住,至於将士们便只能自食其力。」
他的意思很明显,贵客可在家里借住,别的就爱莫能助,至於公廨田,刺史拉着肖阳走到院中单手遥指远处一座小山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就是那里了,白河县牧马山,山脚下原也有民居,或许还能住人。」
「那是山林吧?」肖阳遥望远处植被茂密的小山头,很怀疑的问:「有八公顷良田?」官家的公廨田怎麽也不可能是贫瘠盐硷地,可那山头却看不到有梯田,至於荞麦、大麦等作物更是连影子都瞅不见。
「山脚有田,再开垦一下也就够用了。」刺史呵呵乾笑,知道肖阳看出了田地的数量不够又赶紧解释道:「那是座因战事而废弃的荒山,几百公顷呢,足够住了,土质还是不错的,打猎也极为方便。」
没房子、没地,要我们一千多号人去山上当野人吗?亚洲版人猿泰山?
肖阳无可奈何回了驿站,召集几个军官议事时果断排除挂有他副将名头的温七郎,丝毫没野外生存能力的贵公子不需要参与此次探讨。
因为他们面临的窘境比预想的更糟糕,没吃没喝、没穿没住,把身边带着的乾粮、布匹一用光,那就只能赤身喝西北风去,至於朝廷给的俸禄……在用贝币的地界,上面发的铜钱能用得出去吗?即便是折算成了锦帛金银,那也得那些已经被得罪死了的当地人肯交易啊。
「那麽大一座山,打猎也行吧?」说话不过脑子的徐恒宁张嘴就发了傻。
「一千五百人,每人每天两斤肉,你是准备蝗虫过境似的,头两个月就把能吃的全吃光了然後等饿死?」肖阳不屑的瞪了他一眼,「之前在路上是行猎,这可是我们自己的驻地,不能竭泽而渔。」
「那怎麽办?」徐恒宁无赖似的一摊手。
「我只是先告知你们一下目前的情况,明天去考察了才能将问题具体分析,万幸的是,我们是在春天就任。」肖阳无语望天,春末应该还来得及犁地播种吧?如果能搞得到种子的话。
至於宅子,他们一行人最好是住一处别和折冲都尉、昆州刺史当邻居去,郑恭亮和温子辰原本就是为了躲避派系争执才到了这地界,何苦又参与其中?不过肖阳却没对刺史所说的山下民居抱有太大期待,或许能住人这听起来根本就是没法居住的委婉说法。
安排好明日带上一百人探路之後,肖阳回了驿馆居室,正好看见崔婉如又在拨弄算盘,这一次她却不像当初算嫁妆那会儿面上喜庆又欢欣,而是愁眉苦脸跟苦瓜一样。
「小财迷又在计算什麽呢?」肖阳大马金刀的在桌前一坐,咕噜噜喝了几口崔婉如给他晾好的温水。
「算此行一路上伤亡後剩余的人数,你手下管着九百人,朝廷拨的军饷也不过是能混个温饱罢了,之外还有三百部曲,那是肖家私兵,还有家丁奴婢等,哎。」崔婉如愁眉苦脸的将算盘一推,哀声长叹,「人多好大消耗,难养。」
私兵就是需要自己掏腰包养的兵,家丁、奴婢能不能吃饱穿暖当然也是主家的责任,有了权利相应的也须付出代价。
「等安顿好之後便开源节流吧,日子必定能过下去。」肖阳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还一定能过好。」
「那住处定了吗?也不能一直待在驿站中,房间既少又窄。」崔婉如抱怨养家很难後,立刻又问了一个肖阳实在是不想回答的问题。
「明日咱们一起去看看。」他一拍脑门避重就轻的回答了,然後赶紧拉崔婉如上床就寝,免得她再问些难堪又没法回答的问题。
次日大清早,肖阳便领着鲜衣怒马的骑兵队,与一身绯红衣衫的妻子并肩往邻县的白水河牧马山奔去。
此行路途不算远,快马过去约莫一个多时辰而已,沿途青山绿水的风景很是不错,崔婉如一开始左右环顾、东瞅西看还觉得心情挺舒畅,却不知自己在路上也被正在田头劳作的当地居民看了稀奇。
此地汉人常见,汉人贵族也见过,但是贵妇人却少有,啧啧,裙子是用金线绣的花儿呢,金翅雀活灵活现的好精美,骑术似乎也很好,却不知是个跋扈的还是和善的?
崔婉如戴着帷帽让人看不清脸,不然他们还得感慨,这汉人女子皮肤可真是白啊,脸色怎麽发青呢?
白中带青,这是因为崔婉如无意中看到了当地人的民居,以树杈插入地下作柱子,四面用茅草遮掩而成棚屋,没墙没壁没花园,甚至没个院墙大门的草棚子。
「这、这是什麽?房子?」崔婉如问话的声音都在发虚、发颤了,这就是刺史说的民居?我们待会儿会看见、将来会去住的民居?
「杈杈房,这属於乌蛮的传统住宅。」肖阳依照脑海中的记忆顺口就回答了,却没详细解释这最简陋的杈杈房只是当地人传统民居的其中一种式样,常见於平民或者说贫民家。
「这样啊,这名字倒还真形象,呵呵。」崔婉如苦笑,整颗心都沉到了脚底下去。
殊不知,稍後她在牧马山脚下看到的属於自己的民居更为坑爹,残垣断壁,真的是残垣断壁,就一片被火烧过,连是不是屋子都快看不出来是黑土烂泥还是枯树的民居,这能住人吗?连鬼都没法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