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含泪送荷包】

「大夫人、二夫人。」楚行上前几步，朝陆家两位夫人见礼道：「今日天热，祖母在前面的水榭待客，茶水都已备好，累诸位多行几步了。」

男人一身绣云纹杭绸夏袍，身材颀长、英武健硕，虽面如冷玉不苟言笑，乍一看让人心生敬畏，但招待起客人来，言行举止自有贵公子谦恭有礼的态度，冷而不傲，从骨子里散发着世家公子的翩翩风采。

大夫人面露赞许，因为从亲戚关系上与楚行是平辈，楚行又十九了，已是正三品官职，男女有别，她只是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便示意孩子们与他行礼。

「表舅舅。」陆锦玉、陆怀玉异口同声地道。

陆嫣其实也叫了，但声音太小，几不可闻。

陆明玉刚躲开萧焕偷偷凑过来要牵她的手，反应慢了一步，瞪萧焕一眼，扭头看楚行时已换上一脸明媚的笑，「表舅舅。」

楚行神色寡淡的点点头，与回应陆锦玉等人一样，不见热络，心里却觉得有丝怪异。

可能因为知道陆明玉早晚是楚家人吧，几个小姑娘站到一块，楚行就莫名觉得陆明玉笑得更好看，声音也更好听，一声「表舅舅」好像喊到他心里，让人忍不住想真的把她当外甥女照顾。

孩子们喊表舅舅的时候，大夫人却在暗中观察陈莲双，然後不太意外地发现陈莲双美眸似水地瞧了楚行几眼，十四岁的姑娘，无须脂粉，脸蛋就跟水做似的，娇娇嫩嫩的，再露出几分羞涩，没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楚行一眼都没往陈莲双那边看，打过招呼，转身往男客那边去了。

察觉陈莲双要看过来，大夫人及时收回视线，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着心事。

得知陈莲双存心勾引小叔子後，在大夫人眼里，丈夫送来的这位部下之女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随随便便嫁个人，外人多半会说她对陈莲双不够尽心，说她行事不厚道；真挑个好的嫁了，送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过去，她会觉得对不起男方，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不想陈莲双嫁好，可有些面子活必须做，不然一直将陈莲双关在家中，哪有要替她找人家的样子？

而且大夫人有个小心思，陈莲双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自小的教养不行，再能装也会露出破绽，就譬如刚刚面对楚行的轻浮。

今日来国公府做客的夫人、太太们都是人精，几个照面就能在陈莲双身上挑出一堆毛病，如此一来，将来替陈莲双安排一桩不太十全十美的婚事，旁人想到陈莲双本身的条件，就不会说三道四了。

「太夫人，您可真会教孙子，世子年纪轻轻便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如今二公子又高中案首，一文一武，外人都说他们兄弟俩是文武曲星转世呢。」来到水榭，大夫人笑盈盈地同太夫人贺喜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夫人今日穿了身石青色绣蝠纹的褙子，更显精神矍铄，笑着谦虚两句，目光慈爱地扫过陆明玉几个姑娘，指着陈莲双问道：「不对啊，你们家什麽时候又多了一个如此标致的姑娘？」

一听这话，陈莲双羞红了脸。

大夫人状似亲昵地解释了。

太夫人上了年纪，每天就爱听身边丫鬟学京城各家的新鲜事给她听，哪里猜不到陈莲双的身分，就是客气一下而已，一个偏远小镇来的孤女，太夫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夸赞陆锦玉几个。

对上陆明玉牡丹花似的小脸蛋，太夫人打心底里喜欢，慈爱地朝陆明玉招招手，「阿暖过来。」

陆明玉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太夫人是把小姑娘当未来孙媳妇人选看的，当然要多疼些，再加上陆明玉亲舅舅与楚家是姻亲，太夫人如此偏爱陆四姑娘，在座其他女眷也觉得理所当然。

「阿暖，你祖母她们怎麽没来啊？」太夫人柔声问。

陆明玉乖巧地道：「我祖母说她们身子不俐落，来了怕让您多费心，说明年再来看您。姑姑怕祖母在家没伴，留在家里陪她呢。」

姑姑陆筠喜欢出门玩，但不喜欢去旁人家做客，可能以前听过风言风语，跟祖母一样爱钻牛角尖，总怕被人笑话。

七岁小姑娘的说话声就这麽入耳了，太夫人越发喜欢，拍着陆明玉的手还想再聊两句，那边的楚湘就着急了。

就见楚湘跑过来拽住陆明玉，朝长辈撒娇，「祖母，我们要去玩摸瞎子，您跟伯母们说话吧，我等陆家姊姊们都等半天了。」

童言无忌，太夫人被孙女逗笑了，放了陆明玉，嘱咐孩子们好好玩，不许吵架。

「我们才不吵架呢。」楚湘仰着小脖子道，说完一手牵着陆明玉，一手牵住堂姊楚盈，再叫上其他小姑娘，一起往湖对岸的梧桐园走去。

楚家曾经有位国公夫人特别喜欢梧桐树，命人在湖水对面的宽阔草地上种了一圈梧桐，正好十八棵，如今这些梧桐生得有两人合抱之粗，夏日里枝叶繁茂如亭如盖，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凉。

这里也是陆明玉嫁进楚家後最喜欢的一处景色，今日故地重游，除了她变小了、身边的人从丈夫楚随变成一群小姑娘，其他的竟然与记忆里一模一样。

「湘湘，你的鞋真好看，新做的吗？」

她呆呆地看风景，没留意楚湘不知何时被二姊姊陆怀玉拉跑了。

陆明玉看过去，就见四岁的楚湘一脸得意提着裙子，露出一双粉红缎面的蝴蝶绣鞋给众人看，陆怀玉看得最认真，低着脑袋，眼里冒光，表情是羡慕又渴望。

陆明玉走近了，才发现楚湘的鞋尖上都有颗龙眼大小的南珠，晶莹剔透，确实好看。

「对啊，庆王姊夫送了一盒子南珠给我大姊姊，大姊姊命国公府的绣娘给我跟二姊姊一人做了一双。」楚湘骄傲地道，说完撩起楚盈的裙摆，露出同样一双小巧精致，只有花色不同的绣鞋。

陆怀玉几个羡慕极了，尽管她们年纪还小，却也知道南珠名贵，更羡慕她们有这双别致的珍珠绣鞋，本来想玩耍的孩子们，顿时围着楚家姊妹俩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别看人小，女人爱美可是天生的。

「四姑娘怎麽不去？」陈莲双走到陆明玉身边，好奇地问。

今日国公府也来了很多跟她差不多年岁的贵女，但陈莲双谁都不认识，没人主动邀请她过去同玩，陈莲双就只能跟着陆家姑娘混小孩子的圈子。

陆明玉本想自己静静回忆曾经的夫妻恩爱，一看陈莲双凑过来跟她搭讪，她连忙哦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挤进小姑娘们中间，跟着夸楚湘、楚盈。仔细瞧瞧那两颗南珠，光彩照人，不愧是大皇子庆王府里出来的。

「湘湘，你哥哥中了秀才，明年是不是就要考举人了？」一个家里有兄长同样参加院试的小姑娘问楚湘，话里不无得意，「我哥哥也中了秀才呢，跟你哥哥是同科。」

楚湘也就四岁，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心里想什麽就说什麽，「可我哥哥是案首，是第一名，还比你哥哥小五岁呢，你哥哥跟我大哥一般大，我大哥都当指挥使了。」

前一刻还是好姊妹，一起聊首饰，这会儿就互相攀比起来了。

见状，陆明玉是一个头两个大，她自己乖，也想让旁人乖，刚要劝说，身後有人用比楚湘还大的声音不屑道：「再厉害，他们也比不上我，等我长大後当了王爷，他们见到我都得行礼。」

小姑娘们听见这话，一起看向萧焕。

萧焕扬着脖子挺着胸膛，有模有样的，似乎对成功唬住了楚湘等人很是得意。

只有陆明玉气坏了，一把将人拉远几步，低声训他，「外公、大舅舅都活得好好的，你那麽盼望当王爷，是在咒外公他们！表哥我告诉你，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告诉外公去，看外公打不打你。」

传出去多让人笑话啊。陆明玉再想疏远萧焕，也不愿萧焕犯傻而不自知，丢人现眼。

萧焕不是很怕祖父打他，但他觉得表妹说什麽都是对的，见表妹气呼呼的样子，急忙保证道：「我不说了，阿暖你别生气。」

陆明玉气极了，指着男客那边，开口撵他，「你去男客那边，这里都是小姑娘，你整天跟我们玩算什麽？小心被人说你也是女的。」

後面这句威胁戳中了萧焕，他攥攥拳头，看向一边那群直盯着他的小姑娘，想走又不舍，低头跟陆明玉讨价还价，「那你多去我们家找我玩，我等了你那麽久，你都不来。」母亲不让他去陆家，看得严，否则他定会每天都去。

陆明玉胡乱地点了点头，总之先把他赶走再说。

倒是萧焕一听见她答应，一脸满足地跑了。

陆明玉头疼缓解，却听楚湘嘿嘿一笑，「阿暖姊姊，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陆明玉一听，头又疼了，哭笑不得地数落她，「小丫头别乱说，你知道什麽叫喜欢？」

楚湘不服，陆明玉却没再给她胡言乱语的机会，撺掇大家赶紧玩起来，一会儿大人要过来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