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男人,既然没想陪她,瞎亮什麽家伙?
五月底,陈莲双在京城女眷中引发的小小风波早已平息,陆明玉出门做客,听说了楚随外出游学的事有点难受,但她无可奈何。
回到梅院,陆明玉没精打采地躺在黄梨木摇椅上,望着远处的碧蓝晴天,一边轻轻晃悠一边安慰自己,走就走吧,楚随游学是去增长阅历的,没有今日的游学,怎麽会有後来那麽优秀的楚随?走了正好,她也可以一心享受被父母宠爱的幸福时光,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这麽一想,蔫了两天,陆明玉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到了六月,京城发生一件让陆明玉意外又开心的事。
胡人连夜进犯辽东,幸好守城官兵早有防备,挡住了胡人第一波偷袭,损失轻微,但胡人大军来势汹汹,辽东守将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战报,求皇上派兵增援。
「爹爹,是不是你的话派上用场了?」陆明玉兴奋地问着父亲。
陆嵘眼疾已经痊癒,而且明亮如星,为他更添清俊。年初透过女儿,知晓今年辽东会有战事,他虽然眼瞎,但也关心边关安定,因此四月时眼睛恢复後,他曾经与身为兵部尚书的父亲陆斩,就辽东边防展开了一次长谈。
陆明玉是女眷,对战事具体了解不多,陆嵘只能根据舆图猜测胡人进兵路线。
虽说儿子只是居安思危,陆斩却很欣慰儿子的抱负,欣慰儿子没有因为漫长的失明而意志消沉。一开始陆斩陪儿子讨论辽东防线,真的有点哄孩子的味道,没想到说着说着,真叫他发现了一处忧患并及时补救,这才有了胡人的首战失利。
陆嵘不是居功自傲的人,但他喜欢哄女儿。他拍了拍女儿肩膀,宛如将军鼓励士兵,「这都是阿暖的功劳,要不是阿暖提前报信,边关不知要冤死多少将士百姓。」
其实初战大捷有女儿的功劳、有父亲的功劳,更有辽东副将高冠雄的功劳。
要不是高冠雄尽忠职守,单凭那个临阵脱逃的无能守备,纵使父亲成功劝说皇上提前安排下去,底下的人若阳奉阴违,这一战还是会输。
陆明玉不知道这些,她也明白她的功劳只有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就足够让她满足了,总觉得她重生的意义又多了一层。
心里高兴,陆明玉特意端上一盘糕点准备去孝敬祖父,那才是真正出了力气的功臣,未料,她兴冲冲赶到祖父的院子,正好撞见管事引了一位客人过来。
「表舅舅?」陆明玉惊讶地停下脚步,望着十几步外一身银甲的冷峻男人,莫名有点移不开眼。
辽东起战事,楚行主动请缨,临行前,还有件事要与陆斩商议。
步履如风地走过来,撞见一身淡绿襦裙的陆明玉,楚行也意外地停下了脚步。
重生回来,国公府中依然和睦,在内,楚行没有什麽可担心的;在外,除了一些零碎小事外,楚行只在意今年的辽东之战,与几年後的淮南王造反。後者相隔甚远,非一朝一夕他能改变的,楚行便打算先减少辽东之战对大齐的损失。
就在他看准时机,准备奏请皇上加强辽东的边防时,陆斩先他一步递了奏摺,楚行马上就明白,这一定是陆明玉将她知道的告诉陆家长辈。
既然陆斩说了他想说的,楚行就收起奏摺,转而给辽东副将高冠雄送了一封信,提醒他警戒。高冠雄乃祖父提拔起来的将军,对楚家忠心耿耿,更是上辈子抗击胡人的功臣之一,因此楚行十分信任他。
如今一切如他所愿,直到再次偶遇陆明玉,楚行才又想起来,这次与胡人初战大捷,陆明玉也是尽了心的。一个娇养於後宅的姑娘、新妇,维护父母安康之余还不忘关心辽东的将士百姓,让他不得不对这个准弟妹另眼相看。
「四姑娘。」楚行简单回道,眼睛看着小姑娘脑顶。
一声四姑娘入耳,陆明玉心底再次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楚行对她的称呼一直在变来变去,有时候喊她阿暖,有时候叫她四姑娘,前者显得亲近些,後者就生疏了。
陆明玉猜不到其中的原因,也许楚行并没有真的把她当亲戚看吧,所以两个称呼都是临时想到哪个就叫哪个。
「表舅舅,你要去打仗吗?」陆明玉手里拎着食盒,大眼睛里新奇地打量楚行身上的铠甲。
楚行这人面如冷玉、身形如松,周身本就有一股拒人於千里的气质,如今换上银甲戎装,腰间佩戴湛卢宝剑,冷峻威严,竟似遗世独立的杀神,随时准备出剑取人性命。
陆明玉敬畏这样的男人,目光才落到楚行脸上就赶紧挪开,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她低头走到楚行身前,举起食盒,小声道:「表舅舅,我本来想给祖父送东西吃的,现在你们要商量大事,那我先回去了,这盒绿豆糕,表舅舅跟祖父一起吃吧,清凉解暑的。」
声音娇软甜糯,说出来的话更是又乖又懂事,只是楚行看着下面的小姑娘,却生出了疑惑,弟妹为何对他如此亲近?
楚行明明记得,上辈子弟妹怕他,偶尔遇见弟妹,会尽量避开与他对上,就算他现在脸上没有疤痕,也没断了一只手臂,她怎麽一下子就不怕他了?而且她明知他是她的大伯子,怎麽,不避嫌?
「表舅舅?」楚行迟迟不接她的食盒,让陆明玉困惑地仰起头。
楚行与祖父商量大事,她不便在场打扰,当然要把食盒交给楚行带过去,否则楚行都看到她手里提着吃食了,她总不能傻傻地带回三房,或是当着楚行的面交给管事,让管事单单送给祖父吃吧?
陆明玉自认是个懂礼貌的好姑娘,至於避嫌,她才七岁,暂且还不用考虑那些。
对上陆明玉清澈纯净的桃花眼,楚行还没想好她此举是否合适,右手却先一步接过她手里的食盒。
礼物送出去了,陆明玉松了口气,想了想,鼓足勇气,望着楚行深邃的凤眼道:「表舅舅,祖母说战场上特别危险,表舅舅一定要好好保重啊,然後打胜仗,平平安安地回来。」可千万别再断一条手臂了。
身为替楚行治好眼睛的「神医」,陆明玉由衷希望楚行安然无恙,别辜负她一片心意,好歹也算一家人呢。
心里厚脸皮,陆明玉双颊也浮上了浅浅的粉色。每当她与楚家人打交道,就会想到她与楚随的婚事,想到了,陆明玉就甜滋滋的。
楚行将陆明玉的羞涩看得清清楚楚,再想到陆明玉对他特别的关心,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急於摆脱这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诡异境地。他点点头,神色淡淡地道:「多谢四姑娘关心,我有急事求见陆大人,先走了。」言罢拎着食盒,大步朝陆斩书房走去。
陆明玉望着他的背影,默默求老天爷保佑这个年少有为的将才,保佑这辈子陆、楚两家诸人都顺顺遂遂的,康健无忧。
当天傍晚,楚行连夜带兵赶赴辽东。
凭藉前世楚行对敌情的掌握,这次大齐、胡人之战从开始就呈一面倒之势,胡人节节败退,楚行紧追不舍,终於在九月下旬生擒胡人王子、大将,迫使胡人跪地求和。
捷报传到京城,得知楚行毫发无损,陆明玉晚上作梦都是笑的,多好啊,她又立功了。
过了两年,阳春三月,暖阳融融,陆明玉从梅院一路走到陆府正门口,额头竟然出了一点细汗。
「娘,二姊姊都换上夏装了!」今日庄王府宴客,她与母亲、弟弟同坐一辆马车,坐好了,陆明玉小声地羡慕道。
姑娘家都爱美,陆明玉这季的夏装都做好了,可母亲非要过阵子才许她穿。自己不能穿,姊妹们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心里当然有点泛酸。
「你二姊姊比你胖,不怕冷。」萧氏笑着逗女儿,春捂秋冻,无论农家百姓、高门大户都讲究这个例。见女儿还嘟着小嘴,萧氏握住怀里儿子的小手,教儿子哄姊姊,「姊姊穿这身更好看,恒哥儿说是不是?」
恒哥儿两岁了,养得白白胖胖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祖父陆斩那双虎眸,跟朱氏所出的崇哥儿放到一块,谁看了都说叔侄俩好像亲哥俩。不过恒哥儿眉毛细,随了陆嵘的秀气,嘴巴更是酷似萧氏,唇红齿白的。
「姊姊好看。」恒哥儿淘气,才在母亲腿上坐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伸着小手要姊姊抱。
陆明玉上辈子没有同父同母的兄弟姊妹,这辈子得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弟弟,别提有多喜欢了,每天早起就跑到前院看弟弟,照顾小孩子那一套,譬如喂饭拍嗝、穿衣穿鞋、把嘘嘘哄睡觉,陆明玉全都会,把恒哥儿哄得除了娘亲之外,最喜欢的就是姊姊,连爹爹都得往後排。
「恒哥儿乖,姊姊抱。」既然弟弟找她,陆明玉高兴地去接弟弟。
女儿也才九岁,刚过生辰没几天,萧氏不太放心,怕女儿抱不稳,伸手在旁边护着。
恒哥儿坐到姊姊腿上了,左右瞅瞅,瞧见娘亲的手还在旁边,小家伙不高兴了,攥住娘亲的大手指往旁边推。
萧氏故意逗儿子,收回去再伸过来,娘俩玩得乐此不疲。
陆明玉抱着胖弟弟,早就忘了春装、夏装的事,翘着嘴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