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楚行却被她「大意」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伸手轻轻地将棠棠按回她怀里，见女儿眼睛虚虚闭着，他低声提醒陆明玉，「要睡着了，等她睡醒我再抱。」

他藉口找得巧，陆明玉没办法，瞪他一眼，故意把棠棠放到床的内侧。既然他不肯抱，那也别想看。

棠棠被陆明玉挡住了，楚行挺直腰杆也看不到，又不好意思叫她把棠棠挪到这边，只能无奈地道：「我去前院看看。」今日岳父一家都会过来，他得确认下人们是否有疏漏之处。

陆明玉面无表情地哼了声。

楚行知道她为何不高兴，捏捏她手，笑着走了，叮嘱丫鬟们好好伺候。

他在国公府四处查看，陆明玉懒懒地在屋里躺着，眼睛落在棠棠身上就移不开。吃了两天奶，小丫头明显长开了，脸蛋细嫩，躺着的时候喜欢把小手举到下巴那儿，小拇指高高翘着，按下去她就会继续抬起来，特别可爱。

当娘的看女儿，怎麽看都看不够。

此时，采桑走了进来，细声回禀，「大奶奶，太夫人、二夫人来看您了，二爷与两位姑娘也来了。」她才说完，外面就传来了楚湘雀跃的声音，在问乳母——

「棠棠在睡觉吗？」

陆明玉笑了笑，把棠棠挪到了床外侧。

很快太夫人等女眷就进来了，围在床边看孩子，四人都带了礼物，太夫人送了一块赤金长命锁，楚二夫人送的是赤金璎珞，楚盈、楚湘两个姑姑分别送了一对金镯子。

人多热闹，棠棠醒了，伸伸胳膊动动腿，定定地望着抱着她的太夫人。

太夫人笑着逗她，「看什麽啊，过阵子才能看见曾祖母呢。」

棠棠呆呆地张着小嘴，继续望着她。

太夫人瞅着棠棠随了楚行的丹凤眼，稍微顺眼点了，想到还在外面等着的楚随，笑咪咪地把棠棠递给乳母，「抱出去给她二叔瞧瞧。」再过十来天次孙就要成亲了，给他看看侄女，他好着急要孩子。

乳母哎了声，接过襁褓出去了，楚盈、楚湘追在旁边。

陆明玉一直目送乳母，想到楚随，心底起了一丝波澜，不知楚随看到女儿会有何心情，不过楚随马上就要成亲了，应该已经忘掉与她的那段旧情了吧？

而堂屋里面，楚随负手站在一幅字画前，面容平静彷佛在静心赏画，右手拇指、食指却无声地不停搓动。侄女刚出生那天，没等他抱侄女，陆明玉就突然大出血，他再没机会抱侄女，这两天他刻意忍着没过来瞧侄女，今天总算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门帘一动，乳母抱着襁褓出来了。

楚随转身，看到襁褓，他情不自禁笑了，待乳母走到跟前，迫不及待低头。

棠棠还醒着，脸蛋白白净净，小嘴粉粉嫩嫩，丹凤眼乌溜溜的，乳母不走了，身体停止了晃动，小丫头好像不太满意，歪歪头，恰好对准了楚随，好像在看他似的。

到底有血缘亲情，楚随虽曾深深嫉妒楚行到要发狂，可看到棠棠酷似他们楚家人的丹凤眼，他一眼就喜欢上了，再加上这是陆明玉冒死生出的女儿，他的喜欢里又多了三分珍惜。

「棠棠在看二叔是不是？」心里喜欢，楚随忘了楚行也忘了陆明玉，一心逗弄起棠棠来。他惯会哄妹妹们，如今轮到还不会说话的侄女，他哄人也十分娴熟，轻轻点点小丫头的脸蛋，嘴里不停地夸，「咱们棠棠怎麽这麽好看呀，把你两个姑姑都比下去了。」

楚湘佯装吃味，「二哥偏心，棠棠才这麽小，能看出来什麽。」

在乳母的提点下，楚随小心翼翼接过侄女，抱着侄女慢慢走动。棠棠一直望着他的眼睛，楚随就这样一直与自家侄女对望，笑容宠溺，「棠棠，别听你三姑姑说的，二叔从不偏心，说的都是实话，你三姑姑小时候那麽丑都能长成美人，咱们棠棠刚生下来就这麽漂亮，长大了肯定是大齐第一美人。」

他的声音清朗含笑，全都传到了内室。

太夫人笑得阖不拢嘴，指着外头对楚二夫人道：「听听时谦这张嘴，咱们家没有比他还会夸人的，现在这麽夸侄女，等他儿子、女儿出来了，还不夸到天上去！」

楚二夫人更会说话，朝陆明玉笑道：「那也是棠棠好看，她二叔才有得夸啊，王妃给他生了两个外甥女，也没见他多稀罕过。」

楚二夫人肯定更喜欢两个外孙女，只是外孙女们容貌都随了庆王，好看却不够出众，虽然孩子们还小，但已能想像出来日後的模样。别的不说，就说明惠帝那麽盼望女儿，对两个亲孙女却没有当年喜欢陆明玉、萧璿的热乎劲，与两个孙女长得不够漂亮多少有些关系。

陆明玉不能顺着这话夸女儿，笑着打趣道：「小叔是明着夸人，二婶是暗着夸，我总算知道小叔夸人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了。」

楚二夫人噗哧笑了，亲昵地捏了捏陆明玉脸蛋，「阿暖才是真正的妙人啊，人漂亮，嘴又甜，怪不得我那冷冰冰的侄子遇见你就化成春风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陆明玉羞涩地笑了。

太夫人坐在旁边也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边楚二夫人笑着调侃侄子，那边楚行得知太夫人等人过来了，立即赶回定风堂，绕到後院，一眼就见堂屋里楚随正抱着自己的女儿哄，抱得那麽娴熟，夸得那麽自然，楚行看不到女儿，只看到两个妹妹都面带笑容。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陡然多了一幅画面，女人长大了，在他面前跟妹妹一样拘束，转眼看到堂弟却笑靥如花，亲昵地缠着堂弟陪她玩。

楚行心里突然特别不是滋味，妹妹喜欢堂弟多过他，他只觉得欣慰，欣慰他离家在外时，妹妹还有个二哥可以陪她，但此时轮到女儿，他绝不愿意女儿喜欢堂弟多过自己。

他大步赶了过去。

「大哥。」楚随笑着同他打招呼，顺口夸侄女，「棠棠真乖，谁抱都不哭。」

楚行扯扯嘴角，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

棠棠脑袋朝楚随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只盯着楚随，至於她到底能看到什麽，或是在看什麽，只有她知道了。

见棠棠不看他，楚行抿抿唇，伸手道：「给我吧。」

楚随笑容微僵，他还没稀罕够呢，只是……如果他心里没有陆明玉，他一定不会乖乖听话，但兄长知道他的心思，怕兄长误会，他点点头，示意兄长来接。

楚行没抱过棠棠，陆明玉让他抱棠棠的时候，他嘴上说不会，其实私底下偷偷摸摸地用枕头练过。这会儿既然开口了，他自然不能露出任何生疏的痕迹，一手托着棠棠的後脑杓，一手托她的小屁股，稳稳地将小丫头接了过来。

出生才三天的小丫头太轻了，楚行看着怀里小小的女儿，心彷佛也跟着轻了起来，双臂僵硬，再不敢挪动分毫。棠棠呢，换人抱了，姿势却一点都没变，转为盯着楚行看。

见她终於看向自己，楚行胸口激荡，低着头轻唤道：「棠棠。」

棠棠眨眨眼睛，乖乖地望着他，就在他渐渐放松下来时，小丫头白净的脸蛋突然转红，眉头皱了起来，张嘴就哭。楚行吓了一跳，正要喊乳母过来看看怎麽回事，棠棠屁股底下的襁褓蓦地湿了，热乎乎的……

楚行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棠棠皱巴着小脸，闭着眼睛哇哇哭了起来。

乳母匆匆赶来，问都没问楚行就把小丫头接了过去，笑着哄道：「大小姐别哭，咱们这就换个垫子去，一会儿大小姐就舒坦啦。」

见乳母抱着人去耳房换尿布，楚行定定地看着门口，还没有反应过来。

楚随朗声大笑，「大哥快闻闻手，你闺女那麽好看，兴许尿都是香的！」

楚行回神，横他一眼，心情复杂地去前院洗手，然後便一直没再过来。

陆明玉全都听见了，奈何客人们陆续登门，楚行不往她跟前凑，她就没办法调侃他。

楚行倒没想躲她，只是家中宴客忙碌，直到後来陆家众人全都离开，楚行送完客才神色如常地来後院陪她。

陆明玉盯着他笑。

楚行视若无睹，坐在床边，见棠棠睡得香香的，他才关切地问她，「累不累？」

她摇头，不肯饶过他，戏谑地看着他的手，「国公爷哪只贵手被咱们女儿唐突了？」

见她抓着这点小事不放，楚行失笑，举起右手给她看。

陆明玉故意嫌弃地掩住口鼻，小声嘟囔道：「还有味儿呢。」

「真的？」楚行皱眉，作势要闻闻，却在陆明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会那麽做时，猛地挪开她的小手，把自己的大手贴到了她脸上。

陆明玉哪料到刻板守礼的楚行会偷袭，呆愣过後涨红了脸，抓住他的手往旁边丢。

楚行笑着收手，人却欺了过去，熟练地含住她唇，眉宇间全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