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江德昭倒是记得段瑞芷公主,以前是在周德洳口中听到一二,现今却是从江德弘的抱怨中常常听到,那位公主也不知怎麽的,喜欢一天到晚寻江德弘的麻烦。

江德弘在归家的路途上偶遇纨裤子弟调戏民女,公主从天而降要他孤身救之,不救的话江德弘就是见死不救的坏官,救的话江德弘没死没伤,公主就扑上去将他揍一顿,末了还要江德弘赠送银子给民女压惊;江德弘与同期的同僚聚会,公主会带一群世家小姐突然而至,把好好的诗会变成私会,还取笑他只会作歪诗淫词,是个好色的伪君子,偏生江德弘在聚会上一句诗都没有吟。

这位胆大妄为的公主居然请西街的卖身女子在书院外哭泣,说江德弘始乱终弃,每日换一位,是个人都知道有人刻意寻仇,江德弘有苦说不出,至此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原本在江德昭出嫁之前,那公主也偃旗息鼓了一段时日,只以为她有了可以作弄的新人,原来是被联姻之事给拖住了。

不过这都是皇族的事情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惦记着趁江德玫还没彻底败坏江家名声,赶紧让江德弘分家,故第二日她就急忙去验收周太尉送给江德弘的宅邸,在他还没考殿试之时,周太尉就作好了让江德弘分家的准备,宅邸也是在那之前就选好,一等他高中就当成贺礼送给了江德弘。

江德昭与江德茗一起将宅院看视一遍,外祖父和外祖母替江德弘考虑得非常周到,三进大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前些日子花草树木也已经移栽了进去,全套红檀木座椅家俱亦都按需订制,只等江德弘搬入私人物品,并把周氏留给他的家底都迁入库房即可。

九月二十五江德弘就得走马上任,二十四是黄道吉日宜搬家、动土。

有周太尉先前的狠话,江大人放手得很快,二十四日之前江德弘的大件物品就陆续搬去了新宅,江德昭已经嫁入穆家,不好每日里去盯视,江德茗就接手了这份差事,每日里忙前忙後,趁机也将自己的嫁妆都搬来了不少在偏院安置了。

二十四日祭拜了江家列祖列宗,江德弘正式分家,在新府邸大摆宴席,直到半夜才渐渐消散,他送走最後一位书院友人,还没抬腿进门就感到有石头投掷在了自己身上,一声「伪君子」如猫叫又如魅声,他回头看去只瞧见那看门的石头狮子後面缓缓走出个熟悉的人影。

江德弘眉头都锁了起来,「三更半夜的,你怎麽在这里?」那人身材相当娇小,她缓缓走近江德弘才发现对方的裙摆上满是灰尘,衣袖处更是有破损,一张倨傲的俏脸上布满了疲惫和伤绝。

两人面对面之时,对方习惯性的翘起下颚,「本公主想要在哪里就能在哪里,你管不着。」

江德弘显然早已知晓对方的刁蛮,不在意的回道:「的确,公主殿下不同下官这等凡人,下官也不敢质疑公主的行动,下官告辞。」话刚刚说完,本来大开的偏门就这麽快速的阖上了,等到这位公主反应过来之时,那门缝里连蚊子嘴都钻不进去了。

「伪君子!」段瑞芷气得大叫,使劲的捶了两下门环,眼睛从那缝隙里瞧去,已然看到江德弘提着的灯火都远了,她又气又恼,这些时日的人情冷暖已经彻底寒了她的心,再加上一日一夜心惊胆颤的逃窜也耗尽了她的体力,现在再被平日里最看不过眼的江德弘冷待,心里既愤怒又委屈,不甘心的再踹了大门几下,泄气似的跌坐在门外呜呜的哭了起来。

在这寂静的夜里,少女的哭声只比那勾魂夺魄的野鬼好上几分,周太尉给自家嫡亲外孙买的院子是在城西,纵横交错的十条街道,每条道上都是深门高院,门後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重臣之家,门禁森严,哪怕有门房听到对面人家有动静也是不会轻易去偷看。

她一人哭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安慰,似乎回想到什麽,抬头使劲擦了泪水和鼻涕,跳起来看江家大门,咬牙倒退半丈远,冲刺着撞击过去,发出不大不小的「砰」声,段瑞芷哎呀着倒了下去,咕噜噜的滚到了门阶之下,疼得她爬都爬不起来,她张了张嘴巴下意识的就想喊疼,一顿又爬了起来,盯着大门如同盯着灭族的仇人,不死心的一撞再撞,使劲的再而三的撞。

江德弘站在影壁之後只听到接连不断的「砰砰」声,像是哪个睡不着的夜猫子在敲鼓一样,听着沉闷又悲戚,他默默的数了一下,对方撞门的次数已经不下十次,一次比一次弱,间隔也一次比一次短,等到门外偃旗息鼓,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最後一次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分,江德弘估算着对方放弃了,正准备入屋歇息去,就听到身後一直跟着的管家轻声唤了他,「老爷,你看那边墙上。」

江德弘看去,只见一黑影从院墙上一点点爬上来,扭着头、扒着腿、撅着小脚跟像只蜗牛似的挪下来,一个不稳直接从高处跌落下来,这一次声都没了,趴在地上半晌没动静。

管家从那山堆的人影上看一眼,又瞄了瞄自己的新主子一眼,悄声道:「老爷若是不愿意招惹麻烦,可以让我出面去问问,横竖你别出来,等我送走了这位菩萨就好了。」管家是周老太君特意给江德弘挑选的人,考虑最是周到。

江德弘历来最有主张,思忖了一会摇头道:「让人把公主迎进来吧,我明日就要走马上任了,就算有再多的恩怨也应该在今夜作个了断。」

管家点头,招了两个乾净俐落的媳妇子去请人,段瑞芷被人搀扶到厅门口就自己挣脱了,抖了抖衣摆也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尽量端庄而庄重的走了进去。

江德弘作了作揖问她,「公主可要沐浴?」

段瑞芷面上一红,指尖揪住衣裙仰起头道:「你这小府邸里面难道有宫装?」

「下官二姊前些日子才新制了衣裳,还来不及试穿,公主若是不嫌弃可以暂且用着。」

段瑞芷哼哼,「本公主只穿宫廷御用的绣娘缝制的衣裳。」

「既然如此……」江德弘瞟了眼她那过於「艳丽」的锦服,「下官只是提议,公主想要怎麽穿、穿哪套,下官都不会有异议。」

段瑞芷神色更为尴尬,嘴角都要被她咬烂了,眼眶内一片水色看起来非常的可怜。

江德弘只当不见,吩咐人去准备热水又让厨房预备夜宵美食,临时伺候这位菩萨的人就有四个媳妇子、八个丫鬟、八个童子,乌啦啦的跟在公主的身後,看起来排场比她在宫里时也毫不逊色,等到段瑞芷再次靓丽的出现在他面前时,外面的天都要亮了。

江德弘叹气,让人把夜宵换成早点,红枣桂圆老鸭粥、流着油汤的小汤包、炸得酥脆的梨花羊奶卷、牛舌和鹿心拌三鲜、酸甜苦辣各味热菜八小碟,满满当当的摆满了桌面。

段瑞芷上座,江德弘下座,只要公主的眼往哪一道菜式看了看,就有伶俐的丫鬟亲手挟了送入碗碟,粥不冷不热,小汤包令她满面红光,梨花羊奶卷外脆里滑,冷盘很开胃,热菜她也吃了不少,虽然看起来不紧不慢,可东西倒是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停下筷子看着清透的白玉碗碟发愣,从来不觉得这样的菜可口,也不觉得身上的衣裳足够丝滑华丽,甚至觉得周围的妇人丫鬟都粗鲁不堪、颜色低俗,她对这里所有东西都挑剔,也对这里所有人都看不顺眼,可是偏生就是这些让她安下了心,不用担心有人逼着她和亲,也让她放开防备,不用担心他们会出卖或利用她,这里让她觉得不用勉强自己笑。

江德弘冷眼瞧着,自己不用人伺候,想吃什麽就挟什麽,倒显得段瑞芷的公主排场可笑至极。

饭後段瑞芷端着茶盏终於开了尊口,只道:「我逃婚了。」

江德弘顿了顿,「哦。」

段瑞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不要和亲,我不要嫁给北雍的质子。」

江德弘觉得她只是需要发泄,索性静静的听她说。

段瑞芷一开了口就如泛滥的洪水,怎麽止都止不住了,从愤恨的诅咒北雍质子早死早超生,到父皇母后的狠心绝情,再到太子的懦弱无能、二皇兄的居心叵测卖妹求权、三皇兄的闭门不见、四皇子的无心过问,最後几位皇子也不能幸免,还有已经嫁人的几位公主的冷嘲热讽和假惺惺的恭贺都让她觉得恶心。

她越说越多,句句诛心,茶都在不知不觉中喝乾了,抬头一看江德弘居然在闭目养神,她的怒火咻地冒出了火花,猛地拍打着桌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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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太给力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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