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这日,苏婉卿又再度由林和苑搬了出去,当她走在王府之中时,依旧有无数下人在背地里议论着。
「听说小公子是少夫人给救出来的,又喜欢了少夫人许多年啊,可惜了、可惜了。」
「可是少夫人已经是世子的人啦,小公子又不能人道,你说这硬生生的把好端端的少夫人讨回去做什麽?」
「这事不是王爷早就作主了吗,怎麽王爷都不替少夫人说句话啊?」
「能说吗?小公子如今变得这麽可怕,王爷也怕他一时想不开去找世子爷拚命啊,一个女人算什麽,还是世子爷的安危比较重要。」
「哎。」众人说着说着也都摇头叹息,直说苏婉卿的命不好。
苏婉卿自然也听见了一两句,但她都没放在心上,和他们议论的话比,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明显要精彩得多。
如今听说小公子也搬到清荷小筑的外院与她比邻,生生摆出了生死不离的模样,这让她心中只觉无奈。
小碧先回内院收拾去了,她自己走在重重回廊间,时而有些疲累便扶着廊柱歇息片刻,却是突然看见侧王妃云萝夫人与纪花一前一後地走着,苏婉卿实际上是非常害怕见这两个人的,只好连忙一闪,闪到了廊柱後头。
云萝夫人与纪花自己说得热火朝天,还真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纪花道:「小公子看来今日心情不错,王爷与他问那凶手情形,他今日居然愿意攀谈了。」
云萝夫人恨恨地道:「还不是苏婉卿那贱人肯回去,要不以他那倔性子,怕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去想那凶手的模样,要是让我知道谁干了这等事定是要扒了他的皮。」
苏婉卿听了只觉眼皮微微一跳,又把自己藏深了点,王爷在与小公子问风沉的情况?说来她也很想知道,可又担心真查出风沉的下落,他岂不是会有危险?
她微微探头,见她们走远了才敢跨出廊柱的阴影之下,这时脚步却加快了许多,朝着自己的清荷小筑跑。
说她如今不关心风沉那是不可能,走得急了些又觉着自己心口开始疼,自打被沈风栖骗了一回,一颗心如今满是疮痍,当真是伤得足够。
苏婉卿揪着帕子便赶到清荷小筑外头,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下人们还在往里头搬自己的东西,她示意他们继续干活,便溜进了後院,找到了小公子的房间所在。
果然如云萝夫人和纪花所说,王爷的声音从内中暗暗透出,可能纵然不喜欢这个二儿子,也念在他如今不堪,说话口气比以往温和了许多,「风景,你好生回忆那人,真的是为了阿怀报仇来的?」
「那日孩儿与几个兄弟约好了打马球,却忽然有人袭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不能动弹,就这麽被关在一片黑暗之中,那些日子啊,饿极了才能求一点吃的,渴极了只能让他去院子里接点露水,我每次听见院子外头有人经过就想大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沈风景的声音阴恻恻的,简直如同地狱回归的鬼魅,比听了什麽都要让人心寒。
苏婉卿站在窗外几度不忍再听下去,她不知道风沉与沈风景到底有多大的仇怨而如此待他,但依着她的性情,恨比天高亦是没必要将己之恨加诸他人身上。
晋王爷道:「可阿怀和麟儿终究已经死在那里,阿怀又没有其他的亲人,又是谁会替她报仇?」
「父王朝中树敌众多,谁晓得会不会是其他人藉机报复。」沈风景冷笑了一下,房中传来端茶倒水的声音,显然他深啜了一口才继续道:「儿子说不定替您受了罪也不定。」
「让你回忆此人相貌,父王总会寻机为你报仇。」晋王爷愣了一下却依旧不曾生气,分外平和。
苏婉卿紧张起来,心情异常地复杂,不晓得是不是该起手敲门阻止这场父子对话。
「不晓得,孩儿终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里,始终只能瞧见个轮廓,不过若是让孩儿想想,说不定有人知道。」
这番话的逆转令苏婉卿心惊肉跳起来,她知道他说的是她。
晋王爷抬声,「什麽,有人知道?」
「啊,孩儿胡说,可能这些日子有些混乱,容孩儿多想几日,指不定便可晓得他的长相。」沈风景话里有话反而让苏婉卿更加的担心,她转过身匆匆走到自己的小院之中,盯着荷塘里条条欢快游弋的朱鱼。
怎麽办?任她平日里机智过人,此时也有些六神无主,幸而这时晋王爷的声音在後头响起,「儿媳,原来你已经过来啦。」
晋王爷的声音听来有些沧桑,或许两个儿子之间的事情已然令他颇感疲劳,他也想成全世子与自己这个文静安然的儿媳,奈何沈风景以死相逼也要苏婉卿回来,毕竟是自己的二儿子,他也不能当真不管。
苏婉卿转过身来,「儿媳拜见父王。」
晋王爷近前低声道:「儿媳啊,恕父王这番无能,我这二子亦是特别爱你,若是寻常人,他早就不争了。」
一个苏婉卿怎麽就能让晋王府的公子这麽倾心呢?晋王爷虽不明了也只好据实以告。
苏婉卿连忙垂首,「婉卿感谢世子抬爱,既然是小公子娶回的娘子自然会恪守本分,哪里会想那麽多。」
晋王爷见她并无异色也就安下心来,此时近前两步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儿媳只需放心,若不意怀上世子的孩子,我王府一力承担,不会让你多受半点委屈。」
他说完此话之後便摸摸袖子,状似无意地离开小院,哪里晓得一石激起千层浪,却将苏婉卿吓得脸都白了,这些日子连番慌乱,却是将此事给忘得一乾二净,若是当真怀上风沉的孩子,在王府里她要如何立足?
苏婉卿来回走了几步,只念着必须得寻上官先生讨个药解决此事,前面有沈风景或要相逼的危险,後又有怀上孩子的焦虑,兼之身体本就不佳,苏婉卿想索性自己就高烧过去,再不醒来也比现在自己的处境强。
她开始有些怀念风沉,早知道不如在山洞之中与他多待一会,只是风沉他是否会念起自己在王府里的这些步步惊心?
摸了摸脖间的玉佩,苏婉卿倒是微微冷静了下来,她也是经历过小风小浪的人,哪里会这般不济。
小碧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低声道:「少夫人。」
自打她回了清荷小筑,小碧也只好改口叫少夫人,生怕沈风景不高兴。
苏婉卿回身,「嗯?」
小碧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道:「小公子唤您去一起吃饭。」
小荷在沈风景後头站着,自他回来後,小荷便被云萝夫人拨来服侍,她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他被关押时,世子沈风栖一力承担所有责难,小微亭中痴情不移的故事。
沈风景一面嗑着瓜子,一面鼓掌喊道:「好故事,太好听了,简直是世间第一的好听。」
当苏婉卿跨进前厅时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这一副纨裤子弟的模样,自打几个月前至今也没变过,她虽然和他做赌,却当真讨厌他这身玩世不恭的气场。
沈风景见苏婉卿走了进来,将手中瓜子一推,让她到自己旁边坐下,笑嘻嘻地道:「娘子啊,快来吃饭。」
小荷见了苏婉卿还是有些得意,她替沈风景捏着肩膀柔声道:「小公子,那奴婢不打扰二位,先出去了。」
沈风景意味深长地摸了把她的手,小荷娇笑着就跑了出去,苏婉卿始终无动於衷地坐在那里,彷佛这两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
沈风景自小荷走了後,才捂着胸口咳嗽了声道:「娘子,替为夫盛饭。」
苏婉卿只好起身取过他面前青玉花的瓷碗,将米饭盛出来後放在沈风景面前。
自打她站起来,那身段玲珑凹凸有致便吸引得沈风景一时挪不开眼去,她是明知道此人在拿目光端详着自己的身体,似是要透过这层衣裳看见月光下被人扒光的胴体,而她丝毫不能动怒,哪怕是现在饿得饥肠辘辘亦是没了一点胃口。
沈风景又将目光收回,打量着那张越加娇艳的面容,想起当年小院初窥的时候,她就像江南的一片烟雨,肤色莹如无瑕美玉,眼波流转,不施粉黛的清丽脸儿被小房之中的烛光一映更添几分艳丽,当时便自心旷神怡、念念不忘起来。
可现如今,她那等秀美竟是多了几分恍如春云乍展、烂漫花开的感觉,一想到这等变化定是其他男人的缘故,沈风景便开始妒意横生,脑中一会是她与沈风栖情话绵绵的模样,一会又是月光下她在那男人的欺压下哭叫连连,一会又是她如今坐在自己身边却冷冰冰的如个木偶,不觉怒意横生,只觉她定是不将自己当男人瞧才如此冷淡的。
「啪!」沈风景拍了下桌子,将苏婉卿惊了一跳,莫名地便看了过去,不过是盛饭而已,至於这麽生气吗?
沈风景拽住苏婉卿的小手,冷森森地道:「回来这般久,倒是未曾听见娘子唤为夫一声相公啊。」
苏婉卿顿时面红耳赤起来,心中分外不是滋味,她早已不是当初那麽乖巧的女子又心有挂碍,如何能真的将相公二字坦然唤出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