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怯场
从认识凌乘风到现在,我与他一共吃了三顿饭。
第一次还是我们确定要演出相声这个节目的时候,凌乘风请我吃饭,给出的理由是我不但为电子信息学院的文艺事业做了贡献,更是解了他燃眉之急,他这个当文艺部长的,请我吃饭是责无旁贷的。
当然,这个理由我是接受了,但是同时也提出我不需要去下什么馆子,在学校后门口的小巷子里请我吃碗米线就够了。凌乘风当时的回答是说米线太油腻,然后我便被他莫名地拉去了肯德基。
坐在餐桌前,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凌乘风兴致勃勃在那里排队买餐,脑海中米线和肯德基两个正在为谁更油腻而打架,直到远远看到凌乘风在朝我招手,才一甩脑袋跑了过去。
凌乘风看到我走到近前,尴尬地说自己付钱的时候,发现兜里少了十块钱。那时候的饮食行业,什么电子支付之类的并不多见。我看凌乘风尴尬,便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十块钱给他。凌乘风喜出望外地付了钱,随后对我千恩万谢,表示这十块钱的滴水之恩以后一定会涌泉相报。当然对于这种小题大做,我送一个极其谨慎而有礼貌的微笑回应了他。
只是很快,凌乘风便用这个十块钱做了理据,邀请我与他一起去吃自助烤肉。
自助烤肉的价钱又比肯德基贵了些,我下意识地要拒绝,凌乘风却突然间肃了脸色开始与我正经起来,说我之前在他危急时刻给了他十块钱,挽回了他一个身为男子汉的尊严,对于他以后的人生之路起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帮助,否则如果当时没有我的十块钱,他有可能在那里丢了面子。丢了面子是小,打击了自信心是大,也许就会因为这个事情,他就对自己进行自我否定,自我怀疑,以至于在之后的人生道路上充满无助,没有自信,最终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甚至厌恶社会的人,并从而开启一段悲惨的人生。
这一番言辞恳切舌灿如花一时间让我瞠目结舌并最终竟无言以对,估摸着是念在凌乘风想这么一番理由毕竟是耗了心神动了真气的面子上,我被他拖往烤肉店的路上,虽然扭捏了一番,终究还是半推半就了。
而这一次,凌乘风拉我出去吃肉串的理由是演出在即,需要吃点东西讨个好彩头。
虽然在吃完了手中的肉串,拉着凌乘风的袖子擦嘴的时候我还是没能想明白吃肉串与好彩头之间到底是互为充分条件还是必要条件,但是既然肉都进了肚子里了,我觉得冲着这吃了人家三顿饭我也应当表表态了。
“等我们演出成功发了奖金,你想吃啥,我都请你!”
这番豪言壮语说的凌乘风的目光一路从自己那被我蹭的有些油腻的袖子滑到我那颇有些壮士断腕的神情上,末了,终于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嘀咕了一顿。
“先不说有没有奖金,就算有了奖金,让你请客的人估摸着得排上五十米,我还是不凑热闹了。”
看凌乘风这意兴阑珊的样子,我不由分说再次用还不曾擦得彻底干净的手一把抓住他雪白的衬衫衣角,“放心,小女子说话一言九鼎,一拿到奖金我立刻便请你吃饭,决不食言!”
凌乘风看着我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目光心痛地看了看自己那有些油汪汪的衣角,随后抬起头无奈地给了我一记怨恨的眼刀,并最终按捺下了那喷薄欲出的怒意对着我扯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滋滋地烤肉声和有些呛鼻的烟雾中,我看着凌乘风微笑过后低头对着自己的衣服默哀的表情,胸中却没来由突然空了一空。
两天的时间转瞬便过,这两天里,我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早已是狂风暴雨。5517的丫头们都知道我这外强中干的个性,面子上都尽量不提我演出的事情,只是饶是这样一个平静温和的氛围,当演出那日的黄昏来临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止不住狂乱跳动起来。
相声演出与一般节目的莺莺燕燕不同,在化妆上和服装上都只是蜻蜓点水,坐在候场间看着身边涂脂抹粉的川流不息,我的头只是埋在自己的台本上,身边的凌乘风一直在喋喋不休,我却充耳不闻,尽量装出一副入定的神态,甩了他一个超然物外的方外之人模样。
当然,这份假正经在主持人跑进来说下个节目就是我们的时候彻底土崩瓦解,我握着自己的台本,双手簌簌发抖,目光求助式地看向了凌乘风。
凌乘风对我内心的那些小九九早已摸得一清二楚,看着我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他拉出了一个十分鄙夷的神情。
“你别在这里给我装出一副要上断头台的畏缩模样,我可是学生会响当当的人物,你要是怯了场,搞砸了我的演出,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没事,我可是丢不起那个人的!”
“凌乘风,你说什么呢,这节目还是你硬拉我来的,你以为我想啊!”看着凌乘风全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原形毕露的气息,我骨子里那股子不服输的性子如点燃了的柴火陡然间熊熊燃烧起来。
“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凌乘风不阴不阳地嘟囔一句,随后将头撇了过去。
这番赤裸裸的羞辱,让我的精神瞬间勃发,看着候场间其他专业的学生们都看好戏地模样,我咬了咬自己的唇,重新攥紧了手中的台本。
候场间的帘子掀起来了,上一个节目的演员们都呼着一口气回到候场间,凌乘风也没有搭理我,顾自一人站起身来,我将手中的台本狠狠捏做一团,随后一步一顿地走到了凌乘风身后,狠狠盯着他的后背,直到盯得自己的两只眼睛酸疼无比。
“下一个节目,相声《算你狠》,由信息与电子工程学院选送。”
主持人的报幕声未落,凌乘风已经大踏步上前,我一边机械地跟了上去,脑海中却全是他方才那魔咒般的话。
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