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若说公冶家的家臣家将心中有何心愿,除了家主坐江山之外再无其他。毕竟舍生忘死为了西昊征战在外,归来之後还要跪一个只知醉生梦死的昏君,让人何等气闷不平。
如今,家主终於决定夺回本该属於公冶家的江山,他们怎麽能不喜出望外。
「主上英明!」云伯激动得老泪纵横,极力压低着声音仰头高呼,「公冶家列祖列宗保佑,一统西昊!」
风九也是憋得脸色通红,恨不得立时与组里的兄长们通报这一天大喜事。许是,他们这一辈暗卫就是开国之臣哪……
此时,厢房大炕上的安哥儿正抱着自己的「粮仓」睡得香甜无比,根本不知道他的老爹已是盘算把江山捧在手心送他把玩。
倒是丁薇,总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劲,但白日里做活儿实在疲惫,没想一会儿就抱着儿子沉沉睡去了。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麽奇妙的东西,拚命想要荣华富贵的人,也许最後会冻死街头,而一心盼着过安逸平静日子的人,不知不觉间却是走在了一条金色大路上……
【第二十四章毅力惊人练走路】
丁青木如今虽然开了铺子,做了掌柜,但木工活儿的手艺还没丢。前几日接到妹子的消息,他选了两根最好的木杆,打磨得光滑又平整,下边嵌了支架,最後亲自试了试,觉得很是稳固,这才驾车送到了云家。
丁薇见了二哥很欢喜,直接又把自己这几日想到的几个新式样桌椅图给了他。
丁青木本来还有些忐忑,生怕妹子因为分家之事心里同他生分了,见此倒有些愧疚,越发盘算着要好好帮妹子照料好宅院和铺子。
丁薇想要趁着中午太阳好的时候,先让公冶明试着走几步路,於是同兄长说了几句就道别,并让小福子和李叔帮忙把木架子搬了进去。
云伯闻讯赶来,喊着林管事去取工钱,丁青木却是死活不肯收,匆匆行了礼就赶车跑掉了。
公冶明今日换上了轻薄暖和的棉裤和马甲,外面又罩了一件玄色的棉布长衫,头上墨发束着金冠,待得双手撑着木架重新站在院子当中,抬眸间,威震西疆的无敌将军终於活过来了。
时隔多日,终於站起身看风景,即便院子里只有白雪枯树,他依旧止不住心头狂跳。手下尝试着向前挪了一下,但腰腿依旧僵硬无力,这一动差点让他摔了下去。
可就在身子一歪的时候,他的右臂上多了一双小巧细嫩的手,虽然力气不大,却撑着他没有狼狈的倒下去。
丁薇极力扶着公冶明重新站稳,末了长吁一口气,笑着鼓励道:「少爷,刚开始你的手臂可能力气不够,走起来会难一些,但是时日久了,腰和双腿即便还是不会动,骨肉也不会萎缩。这样再换成双拐,活动起来就更自由了。凡事都要坚持,少爷一定不可灰心。」
说罢,她又弯腰去调整横杆的高度,散落的鬓发半遮了她白皙的脸庞,公冶明下意识抬手想要替她理一理,无奈身子却是不争气。他恼得猛力向前一冲,居然连走了两步。
丁薇惊喜非常,拍手鼓励道:「少爷好样的,就这样走,注意平衡和手臂交替用力。」
两人一个指导,一个努力尝试,磕磕绊绊的从横杆一头走到了另一头,足足有九尺远。公冶明累得额头见汗,丁薇赶紧扯了帕子给他擦抹,又摸着他後背没有潮湿,这才笑着帮他转弯,继续往回走。
两人练习得专注,完全没看到送了丁青木回来的云伯已是抹起了眼泪,随後赶来的山一和林六,还有风九,抱着安哥儿的云影也统统红了眼圈儿……
有希望在前方等待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第几场白雪飘落的时候,已是到了腊月中。
人们即便荷包再扁,总要在这时候进城给老爹秤半斤烟丝,给媳妇儿买块布头,给闺女来两朵绢花儿。
云家人口众多,手里又不缺银钱,年货自然也是置办得齐全至极。林六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偶尔进门时候衣衫上还沾了几根鸭绒。
原因无他,丁薇那几件羽绒衣衫实在做得太成功。不说云伯见谁就夸赞自己的鸭绒被子如何轻薄暖和,少爷白日里不离身的马甲,就是风九都时不时穿着羽绒袄裤上窜下跳,让人看得眼红极了。
於是,收购鸡鸭绒毛就成了林六的首要任务。
先前还是百文一斤的价格被翻了一番,惹得各村的妇人们早早就把留着过年的鸡鸭都提前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一袋一袋的绒毛进了云家大门,又迅速变成了羽绒被子,羽绒袄裤,羽绒枕头……
就是林六自己每日穿着暖和又轻便得出乎意料的羽绒袄裤四处奔波,心里那点儿怨念也被扔到脑後了。
这一日正值三九,是冬季里最冷的一日,天色也有些阴沉,院子里冷风呼啸,丁薇就把练习场地改在了宽敞的堂屋里。
经过将近一月的练习,公冶明如今已经不用别人搀扶,只靠双臂,还有一点点腰背之力就能撑着木杆行走稳当了。
程大友昨晚送了城里两家铺子的帐册回来,丁薇一边核对着,一边盘算该请二哥做双拐,近日就把木杆换成双拐。
正在这时候,云伯带了林六抬了一只箱子进来,见到公冶明倚在木杆上歇息,便行礼笑道:「少爷若是累了就坐下歇歇,正好各地的帐册到了,您过目过目。」
公冶明扫了一眼那些堆叠的帐册,很是头疼。排兵布阵,行军作战,即便形势再艰险,他也不曾皱皱眉头,但这会儿实在有些不耐烦。
刚要挥手示意他们抬去屋里,晚上再慢慢看的时候,正好见丁薇一手翻着帐册一手拨着算盘,很是麻利的模样,於是眸色一亮,抬手往她身上指了指。
云伯多年伴在他身旁,立时就明白了主子的意图,他愣了一瞬,着实有些犹豫。这些帐册虽然只是进出流水,但若是有心还是可以从其中看出公冶家那些隐在暗处的底牌,就这般交给一个女子,实在有些冒险,即便这个女子已是生下了公冶家的血脉。
「交给她吧。」
公冶明自然明白老仆所虑为何,只随意挥挥手就继续练习走路了。
先前西京有消息传来,新皇又灭了一门忠臣,新添了三项重税,若是不出他所料,明年秋日里就是最好的起事之时。他即便不能上马杀敌,总要站着为家臣壮行。
丁薇一心两用,根本没看到主仆俩之间的暗流涌动,抬眼见云伯搬了满满一箱子帐册送到她桌上,就惊讶地问道:「云伯,这是什麽?」
云伯尴尬一笑,斟酌着说道:「这是家里一些产业的帐册,也到了年底核算的时候。原本该是我的活计,但无奈老眼昏花,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几日我瞧着姑娘打理铺子很是爽利,就想姑娘搭把手……」
「云伯……」丁薇好久未曾见得云伯同自己如此客套,很是有些惊疑,赶紧起身站好,说道:「不过是多拨几次算盘,小事而已,云伯不必如此客套。」
云伯为难的搓着手,到底还是又添了两句,「这帐册涉及家中要事,还请姑娘,嗯,守密。」
丁薇闻言恍然大悟,笑道:「云伯放心,我不是喜好闲话之人。正好安哥儿闹人,我这几日就躲在这里核算帐册,偷个懒了。」
云伯听得眉开眼笑,赶紧投桃报李,「各地的铺子送了很多节礼过来,按照家里规矩,有三分之一做帐房的谢礼,明日我就让林六把东西送到厢房去。」
活计轻省,还有谢礼,丁薇自然更欢喜了。待得算过自家帐册之後,就抓起箱子最上边的一本帐册开始核算起来。
结果,这一算她算是彻底明白了云伯的顾虑,原因无他,帐册上涉及的数额太大了,动辄一二百两,一本帐册到了最後一页,通常都是三五千两的流水。这一箱子加下来,怎麽也有二三十万两!
丁薇忍不住偷偷咋舌,平日只觉得云家富厚,没想到根本就是大富大贵。
怪不得,她一个厨娘外加按摩师都能拿到宅子和铺子做谢礼。不过这也让她越发安心了,她实在想不到一个大富大贵之家,在她一个农家小女子身上有什麽图谋的。
云伯原本还存了些戒心,但小心翼翼观察了两日,见丁薇喝着茶水,拨着算盘,闲适的模样倒是同每日下厨张罗吃食没什麽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