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会儿突然听得小姑子提议要开铺子,两人自然都是欢喜。毕竟那包子的美味她们二人也亲口品尝过,肯定不会缺了客人,到时候铺子赚钱,她们手头怎样都比如今松散些。
「娘,我倒觉得妹子是个脑子活络的,西边那条官路,整日里有人走动,卖些茶水吃食肯定能赚钱。」刘氏身为长媳又生了长孙,腰杆子硬实,所以当先开口也不算坏了规矩。
王氏一听嫂子打了头阵,赶紧也是附和道:「大嫂说得对,木头整日在外边做活计,我留在家里也是无事。若是开个面食铺子,给家里添个进项也是好事,到时候攒的多了,给妹子置办一副丰厚的嫁妆,走出去也不会让人小看。」
吕氏听到两个儿媳这般说,也添了一些信心,於是转头去问询自家老头子,「她爹,你看呢?」
丁老实磕了磕菸袋锅,抬头仔细打量闺女几眼,末了点头说道:「家里没有什麽银子,若是花费不多倒也能成。只不过,薇儿不能去铺子露面,毕竟是个姑娘家,传出去不好听。」
丁薇一听见这话立刻就想反对,但好在她还算机灵,及时收回将要出口的话,乖巧地应道:「知道了,爹,我在家把包子馅调好,娘和嫂子端过去再包就成了。」
丁老实听得满意,这才拍板敲定晚上等二儿子回来再一同商量这事,毕竟丁青木常在外走动,心思灵活,还是要听听他的意见。
结果丁薇这一下午差点把窗纱望穿了,好不容易盼到二哥回来,也不等他换件衣衫、喝碗热水,就直接拉了他到堂屋。
王氏也是心急,倒也没埋怨小姑子。
丁青木一听妹子劈里啪啦把发财大计一说,立时就笑道:「爹、娘,其实我这几日也有这个打算。我常跟着师傅进城做工,那几家有名的包子铺也都去吃过,真没妹子的手艺好。而且西边那条官路,前後二十里都没有村镇,咱们家开个铺子绝对不会缺了客人。」
丁家众人听了都面露喜色,倒是吕氏想起柜子里锁着的那几两银子,心里有些没底,小声问道:「那这铺子盖下来,要用多少银子啊?太多了可不成,咱们家没有什麽余钱。」
丁青木摆摆手,不自觉地挺起胸膛,笑道:「娘,你忘了你儿子是做什麽的了?咱们只是建个小茶铺,也不是什麽好院子。山上的破烂木头砍一些,我再跟师傅、师兄们说一声,过来帮几日工,咱们家供吃供住,有个七八日就建起来了。至於锅碗瓢盆也用不了几个钱,全算下来,有七八两银子就够了。」
吕氏一听这话才放了心,不再反对,於是全家人都看向丁老实,等着他这个一家之主拍板。
丁老实沉默了半晌,最後点头说道:「既然要开就赶紧张罗起来吧,最近去南边置办年货的商队都回来了,路上人多呢。」
「太好了,我明日就去寻人砍木头。」丁青木立时笑着应道。
丁薇也抱了老娘的胳膊央求道,「娘,我和嫂子进城去选锅碗瓢盆,好不好?」
「成,但你先帮着你二哥把地方选出来,还得跟村长打个招呼呢。」
「你娘说得对,选好了地方就备些礼,我去村长家走一趟。」丁老实嘱咐了一声,就背着手出去了,马上天黑要歇息,四处转一圈是他多少年的老习惯了。
大事底定,丁家众人就都忙碌了起来。
第二日,丁薇穿了大袄在官道边走了一上午,回来的时候冻得脸蛋通红,但选了一块好地方。那处离村口约四五里,小河湾流过多年,河水从上游带下来的泥土冲积成了一块平坦之处,比河床高了许多,正好够盖一栋宽敞的木屋,而屋後紧邻河水,到时候取水给客人饮马或者洗刷用物都极方便。
当晚,丁老实就带着二儿子,提着一条肉和一坛子酒去了村东的村长家。
老山坳里都是百十年前南方大旱灾时,逃难来的灾民,诸姓掺杂,彼此通婚,相处也算和睦。
村长家里的婆娘也姓丁,从南边流落下来後无依无靠,就嫁给当时残了一条腿、从兵营退下来的吴大胜。
吴大胜脑子活络,手里又有些抚恤银子,老村长去世後就想了法子,把村长的位子接了过去,如今两口子生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婚,日子过得很是红火。
村长婆娘因为同丁老实的年岁差不多,又同姓,待丁老实倒真像兄长一般。一见他们父子进门,赶紧请到屋里倒茶说话。
吴大胜也不是个刻薄的,听丁老实父子一说明来意,就痛快把酒和猪肉留下了。那块地方不大,也种不得庄稼,平日白放着长草,他怎会不行个方便、做个顺水人情?
村长婆娘更是笑着说,等开业那日要去铺子捧场、尝个新鲜,早就听村里人说丁薇儿做吃食有一手,就她还没尝过。
丁青木是个机灵的,立刻就接口,要明日就让妹子蒸锅包子送来。
村长婆娘也没推辞,至此,丁家开铺子这事就算在村里过了明路。
老山坳的人家从来都是从土疙瘩里刨食吃,这麽多年来还没有谁家开铺子做生意的。因此丁家要开茶铺子的消息一传出,立刻成了各家炕头上的热门话题,当然,有羡慕的,也有说酸话的,不一而足。
但丁家人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全家总动员忙碌开了,因为丁青木的师傅和几个师兄要来帮忙,刘氏和王氏带着孩子住到丁薇的炕上,让出厢房给客人暂住。
丁石头和丁青木带着赶来帮忙的相熟村人上山砍木头,丁薇就把家里的萝卜白菜变着花样的折腾,明明没放多少肉片,但吃得众人都是赞不绝口,直说丁家有丁薇儿在,开铺子赚钱就是信手拈来一般容易。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丁青木平时也是个懂人情世故的,他的师傅和师兄弟帮起忙来也不惜力气。
木头从山上运下来後,不过七八日功夫就把铺子建了起来。一溜三间木房,两间打通做了大堂,一间做灶间,屋後还围了一块地方做杂物仓房。
等按照丁薇的提议,用青砖砌上炉子和火墙,屋子里没一会儿就变得温暖如春了。新打的木桌,因为赶工,所以都没有上漆,只刷了一层桐油,没想到摆放好之後倒显出一种别样的乾净柔和。
丁薇带着两个嫂子进城找了一家大杂货铺,一番讨价还价之後,买了五十套青花碗盘、十几个陶盆还有诸多坛子罐子,虽然比预算多花了一两银子,但摆酒谢客那日,白胖的肉包子摆在素雅的碗盘里,再加上那些油润喷香的卤味,一端上桌招待乡邻和几位师傅,立刻得了大家的夸赞,怎麽看都比家里黑乎乎的陶碗乾净、贵气许多。
吕氏这几日带孩子、做饭,累得瘦了一大圈,但她依旧踩着大雪,去邻村找了远近闻名的神算宋瞎子卜了一卦,选了腊月初一这日开业。
到了腊月初一,一大早,天还未亮,丁薇就爬起来剁酸菜、拌肉馅、揉面,累得满头大汗才把食材准备完。
吕氏和两个儿媳也都黑着眼圈,显见昨晚都没睡实。三人一人端着面盆、一人端着馅盆,一人抱着咸菜坛子就去了茶铺子,至於丁老实和丁石头,这爷俩根本就住在铺子没回来。
丁薇舀了一瓢谷糠兑了些碎烂的白菜叶子,喂了鸡鸭,又哄着大宝和福儿吃了半碗粥,末了怎麽想,那心里都跟长了草一般,不亲眼看看铺子开张上客,就是平静不下来。
眼见太阳升到了半空,她实在忍耐不住,就把两个孩子送到隔壁,求相熟的孙奶奶看顾一会儿。
孙奶奶是个精明又勤快的老太太,可惜年轻守寡,亲生女儿嫁的远,平日同丁家走动极多,相处亲近,她见丁薇这般,就笑咪咪地应了下来。
丁薇也不敢耽误,大袄都没披就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大雪奔去了茶铺子,远远就见到茶铺子前边的空地上停了五六辆马车,她眼睛忍不住一亮。待再走近的时候,就听屋子里传出二嫂欢快的招呼声,偶尔还掺杂着客人嚷着添包子的声音,於是心里更有底了。
她轻手轻脚地跑去窗边,想要看看屋里的情形,可惜窗子被关得太严,一丝缝隙也没有。
丁薇有些失望,正要扭头回家时,旁边的马车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嘶哑又沉重,听得她都跟着觉得喘气困难。
她琢磨了一下,到底抵不过好奇心,上前几步,小声问道:「请问,还有客人在车里吗?铺子里拾掇得很乾净,烧得也暖和,客人要不要下来歇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