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也是这麽想的,先前大将军还被下毒了呢,如今不也活蹦乱跳的?」旁边一个老兵也是这麽应和着。
一旁几个年轻的兵卒见两人这麽说,也都将信将疑,继续低下头吃饭。
也不知道流言是从何而来,这样的情形和对话,几乎发生在义军大营的每一个角落。
兵卒们有相信的也有怀疑的,但免不了让大营里的兵士都忧心忡忡起来,特别是每一次望向寂静的主帐时,内心就更加恐慌……
而溧水对面的北岸大营在三日後加了菜,甚至更加丰盛。原因无他,饱餐战饭而已。
几乎是刚过子时,前锋营的营帐里就钻出很多披挂整齐的兵卒,大捆的稻草被抱了过来,人人都往脚上捆了又捆。
兵营大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五千精兵悄无声息的摸去江边,开始偷偷滑冰渡江。
江面虽宽,但冰冻得结实,比起走平地倒快了很多。
五千精兵已经能隐隐看见义军大营的木栅门了,门楼上的兵卒好似有些困倦,抱着长枪正打着瞌睡,时机真是刚刚好。
带头的将领刚要抬手示意众人分成两路,一路佯攻前门,另一路则直接杀进後勤营,烧毁粮草和各色军备。在这样的寒冬,没有吃穿,主将又传来死讯,几乎瞬间就会击垮整个营地的军心,待得天命,自家大军再掩杀过来,事半功倍,极容易就能拿下整个义军。
那将领越想越美,可惜不等他下令,有人比他更俐落地敲响了战鼓。
「冲啊,杀啊!」
应着鼓声,五千精兵的四周,不知为什麽,竟突然跳起无数披了白布单的兵卒,夜色里好似讨命的白无常一样,迎面杀来。
五千精兵顿时陷入了慌乱,仓促间迎战,没有前程也没有退路,几乎让他们绝望。
不过一个照面就被杀了小半群兄弟,将领自知中计,恨得咬牙,还要想办法抵抗,等待大营救援的时候。
不料义军此时却齐齐高喊,「都是西昊子民,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一时间呼声震天,很多兵卒连吓带怕,几乎没犹豫,立刻扔了手里的长枪跪了下去,毕竟性命只有一条,若是没了,家里老娘就是盼瞎了眼睛,也看不见儿子了,心爱的姑娘也等不到去迎娶她的夫君了。
见得有人带头,其余的人也都跟随跪倒,眨眼间,几千人里只剩了那将领带着十几个亲卫在做抵抗。
此时义军队伍里很快冲出一员白袍银盔小将,两枪就结束了那将领,剩下的亲卫也迅速被杀了个乾净。
不过两刻钟,一场夜袭就这样轻易被闷死在腹中,剩下三千降卒得以活命,却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忐忑。
义军营地中门大开,瞬间灯火通明。楚老将军亲自站在栅栏门前,迎接凯旋的将士。
那白袍银盔小将跳下马,摘下头盔,是楚家老三。
楚七喜欢喜的跑上前,高声赞道:「三哥枪法又精进了,两枪挑下一员大将,真是太厉害了!改日天宝哥哥回来,一定会给三哥记个头功。」
方信本来也要上前,一听见这话就不舒服,难得开口反驳道:「楚姑娘怕是忘了,这个瓮中捉鳖之计可是我谋划的。论起首功,是不是该有我一份啊?」
楚七喜上下打量他的小身板一阵,轻蔑的一撇嘴,「是你出的计谋又怎麽了,还不是要我三哥上阵杀敌?下次让我三哥出谋划策,你去杀敌,到时候谁小命不保,可别喊本姑娘去营救!」
「你……」方信被戳了武艺差的软肋,恼得瞪了眼睛,但又真不能把一个女子如何,只能恨恨地冷哼一声作罢。
倒是楚七喜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做了个鬼脸,看得一旁的楚老将军捋着胡子,一脸眉开眼笑的模样。
过了年就是春日了,他的宝贝闺女也十七了,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
眼见年关就到了,即便溧水两侧皆是大兵压境,南岸的琼州城,还有北岸的惠州城都很是热闹。虽然天下不太平,人人的日子都过得提心吊胆,但好在两军都是西昊的子弟兵,没有祸害老百姓的陋习,眼看再过三五日就是大过年了,府城的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重利轻离别的商贾们带着车队送来天下各处的特产,吃用之物,应有尽有。
义军大营里打了胜仗,自然是欢喜,又听说主将这两日就要赶回来,更加士气高昂。
楚七喜惦记着当日丁薇待她的好,这日趁着老父和兄长们都忙碌,就偷偷带了两个护卫跑进琼州城逛逛,打算买些年礼,到时候送给丁薇母子。
许是心有灵犀,她刚刚进了城门就遇到了方信。
「咦,酸秀才,你怎麽跑出来了?」
方信也是打了同样的主意,想着丁薇母子初来,生怕吃用之物不合心思,於是就溜出来,琢磨着采买一番。
不料却被楚七喜抓个正着,他刷的一声展开绸面骨扇,冷哼道:「怎麽,难道只许你偷跑出来,我就不能进城逛一逛?」
楚七喜怎麽可能会被他吓住,她双手抱了肩,笑得灿烂至极,「我一个小女子,出不出大营可没人计较,但某人可不是,要不要我派人回去给我爹报一声消息啊?」
「你……」方信恨得咬牙,真是拿这个泼辣姑娘没有办法,「说吧,你到底要如何?」
「也不如何。」楚七喜越发得意,「本姑娘今日出门忘记带银钱了,还要麻烦方公子慷慨解囊。」
「好,成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信解下腰上的荷包就扔了过去。
楚七喜一把接过,掂了掂重量,一挥小手,笑颜如花地道:「进城!」
这会儿正是日上三竿,冬日单薄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越发明艳,一身大红衣裙,好似被太阳点着了一般火热,看得方信有那麽一瞬间的失神,待回过神来,他赶紧晃了晃脑袋,可不等他多想,楚七喜已是在前边催促道:「快走啊,酸秀才。」
方信无奈,翻了个白眼就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两人一个清俊、一个美艳,大大方方走在街上,出了点心铺子又进布庄,同进同出的,惹得街上的路人都是羡慕不已。
女人有了银钱,战斗力从来都是惊人的强大。
楚七喜从街头走到街尾,几乎每家店铺都进去逛一圈,累得方信差点吐了舌头,就是後边两个女护卫手里也抱满了战利品。
方信实在累得不成,就开口道:「不如找家酒楼垫垫肚子吧。」
楚七喜虽然还不太尽兴,但肚子也开始抗议了,难得点头答应方信的提议,「找家最贵、最好吃的,今日本姑娘付帐!」
听见这话,方信瞄了一眼她手里那只瘪了大半的荷包,实在没力气争辩到底是谁付帐的问题了。
四人很快就选了一家门面最好的酒楼走进去,眼尖的小二热情上前迎客,报起菜名来一套一套的,听得楚七喜头晕,於是照旧点了最贵的六个菜,又赏了小二一角银子,乐得小二见牙不见眼,把桌面擦了又擦才退了下去。
兴许是正值饭点的关系,酒楼大堂里很热闹,几乎没有空出的桌位。
两个女护卫同旁边一对穿着普通的夫妇并了桌子,要了两碗肉酱面。
年关将近,各个铺子的生意都不错,往来的客商也是赚得盆满钵满,手里的银钱多了,谈个买卖或者会个朋友,多半就来了酒楼。
方信和楚七喜左手边的座位就坐了四个行商模样的人,说起最近的买卖,人人都是脸上放光。
其中一个中年胖子忍不住显摆道:「昨日卖了一车海货,赚了二百两。几千里运回来,才赚个辛苦钱,下次可要改行当了。」
另一个穿了棉袍的瘦子许是看不得他这个模样,就打趣道:「曹老哥当真要改行当?那不如咱俩换换,我接了你那条海货路子,你来卖毛皮,一年怎麽也有个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