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时候她绝对不会想到,有一日会因为这个小小的鞭炮,在陌生的时空里掀起怎样的风浪……
一身藏青色袄裤的魏老头,脖子上扛着徒孙从帐外进来就见到自家傻徒儿又在发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嚷道:「以後出去不要说你是老子的徒儿,真是丢人丢到溧水来了!堂堂圣手魔医的弟子,身上居然不带半点毒药,就算你不喜毒药,备一些迷药总成吧?
「练了两月的飞针,多装几根在身上,能累死你啊?但凡你有一点准备,也不至於被逼得跳崖自保。万一公冶小子没有及时赶到,万一山崖下是乱石水潭,你还有小命在这里听老子骂人吗?」
魏老头虽然嘴巴毒辣一些,平日待丁薇也算要求严格,但其实心肠极软,把丁薇真是当亲闺女疼爱,这次听说她差点丢了性命,是真的气疯了。
原本方才在帐篷外接了徒孙,好不容易散掉一些怒气,这会儿一见徒儿裹得严严实实的伤腿之後,立刻又怒火高涨。
丁薇心虚,老老实实的低头挨骂。
说起来这次她着实有些大意了,魏老头随军离开黔州的时候,除了治病的丸药之外,也没少给她留下迷药、毒药,但她一个在现代文明社会里薰陶了二十几年的灵魂,怎麽也没想过要把那些东西随身携带,这就如同现代人出门逛街还要带把枪防身一样荒谬。
就连飞针,她练习的时候虽然想着以备不时之需,但那是对着木靶子,仍是没把飞针同伤人联系在一起。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吃了大亏,她终於受到教训了,万一当日那些黑袍骑兵没有被她吸引过去,而是把马车当成目标,那安哥儿如今还有小命在吗?
即便想过无数次,丁薇仍再一次被吓得脸色苍白,伸手抱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这才觉得好过许多。
魏老头一见徒儿这个模样,又有些後悔方才说话太过严厉,赶紧放软音调,安抚起来。
「你也别多想,方才我已是骂过公冶小子了,他说给你寻了护卫,以後也不会扔下你们母子,你就放心吧。不过随身的小东西该带还是要带,飞针也不能半途而废。万一再有个紧急时候,总能多几分胜算。」
「是,徒儿谢师父教诲,以後一定刻苦修习,谨慎行事。」
丁薇因为腿伤不能下地,就在床上深深弯了腰,感谢待她真心的魏老爷子。
安哥儿被娘亲抱在怀里觉得无趣,坐了一会儿就挣扎着爬到床角,扯出一根小马鞭,小腿一弯、小手一甩,做出骑马的模样,嘴里欢快喊着,「爹爹,驾、驾。」
魏老头望着徒孙好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丫头,你可想好了,当真要跟着公冶小子?」
丁薇有些愧疚脸红,因为这件事,师父已是同她说过好几次了。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嫁娶这件事上,魏老头与丁老实同样有话语权,但魏老头即便再反对,每次也都因为她的坚持而妥协。
身为徒儿,她真是天底下最不孝顺,也最不省心的一个。
可是爱情这个东西也同样是朵奇葩,有些人遍寻不到,有些人寻到了就离不开。
她两世为人,第一次动心,又怎能畏难不前,更何况公冶明还是与她两情相悦。
丁薇低声道:「师父,徒儿怕是又让您失望了,徒儿想相信他一次。即便将来他的承诺没有兑现,我说不定会伤心,但总不会遗憾。
「再说了,安哥儿是公冶家的血脉,生来就有锦绣前程,我不想自私的让他一辈子顶着生父不详的污名,受人嘲笑。若是将来他长大了,想要放弃荣华富贵,选择平凡日子,那我这个做娘亲的也不会拦阻,但如今在他没长大的日子……需要一个爹。」
「哎,你这丫头……」魏老头一时间除了叹气,也真是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他这个徒儿,论起聪慧,世间男子也多有不如,可倔强起来,也是认准了方向,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平心而论,公冶明也配得上她,但如今人心所向,即便溧水之北驻紮了十几万大军,也没有人会赌司马家继续坐江山。等公冶明走进那座皇城,又怎能守得住只娶一人的誓言?到时候天下人不会骂他背信弃义,只会说他的宝贝徒弟厚颜无耻,意图独霸皇宠。
但这些话在他的嘴边绕来绕去,最後还是被咽了回去,谁都曾年少轻狂,谁都做过扑火的飞蛾。有些事不试试,怎麽也不会甘心吧?
「好,只要你喜欢,师父就帮你。明日开始习学《毒经》,将来你跳进皇城那个肮脏地方,这些东西就是保命的手段。你不想算计别人,但保不准别人想把你这只活靶子除掉,坐享其成呢。」
「是,谢师父。」丁薇也明白这个道理,自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云影从外面进来,眼见这师徒两个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赶紧插嘴道:「老爷子,您来的正好,方才姑娘还念叨着要请您老人家晚上来吃火锅。家里带来的辣油比先前还厉害,往骨汤里放进两勺,再涮上羊肉,吃上一口就热得五脏六腑出汗呢。」
魏老头吃了一个月的军营大灶,早就受够了折磨,这会儿一听说晚上有他最爱的麻辣火锅,肚子里的馋虫立刻造反了,自然也顾不得再训诫徒儿,眼角眉梢都带了笑,「记得多放几片姜,你们一路赶过来,也该去去身体里的寒气。」
「是,都听老爷子的。」云影自从同丁薇说开了当日的过往,为人处事明显比先前开朗许多,这会儿哄得魏老头欢喜才说起正事,「姑娘,少爷给你寻了几个得用的人手,正在帐外,可要唤进来看看?」
丁薇听了眼睛一亮,她身边如今最缺的就是人手了,於是就道:「请进来吧。」说罢,她又转头看向魏老头,笑道:「师父,您老眼力最好,不如留下替我把把关?」
这记明晃晃的马屁果然成功哄得魏老头更欢喜了,但他嘴上却勉为其难的应道:「左右无事,就多坐一会儿吧。」
得了话语,云影掀开门帘出去,不一会儿就引着四个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四人许是出自一个地方,身上的袄裙不论颜色和式样都一模一样,更难得的是神色里都带了三分冷肃,乍然一看,倒好似亲姊妹一般。若说唯一有区别的地方那就是身形了,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丁薇打量了她们几眼,才淡笑着开口,「你们都叫什麽名字?」
四个姑娘里个头最高的一个、许是年岁也大,听了这话就上前两步,躬身行礼,这才应道:「奴婢们没有名字,平日只以代号称呼。先前少爷有吩咐,请姑娘作主赐名。」
丁薇挑了挑眉梢,这些姑娘果然如她猜测一般,是同风九等人出自一个地方。据说那个地方出来的护卫都是百里挑一,比如风火山四组,而金商隐三部则是淘汰的失败者。
这般想着,她心里就涌起一股甜蜜之意,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心上人的关爱。
「我也不喜那些诗文,平日又在学习医术,不如你们就以药材取名吧。当归,连翘,白术,桔梗,这四个名字如何?」
「谢姑娘赐名。」四个女子纷纷上前领了自己的新名字,末了又是行礼道谢。
丁薇摆了摆手,紧接着问道:「你们可会算盘?可会查帐?」
四个女子好似有些惊讶,历来她们被问到本事,都是几招制敌死亡、刀剑功夫如何。没想到新主子开口第一句话是问名字,第二句话也是这麽诡异。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仍然由当归应声,「回姑娘的话,我们只会些皮毛,并不精通。」
「这就足够了。」丁薇很是欢喜,有了这四个帮手,她以後会轻松许多,「你们也是远路而来吧,今日先下去歇着,明日再过来伺候也不迟。」
四个女子听了这话,终於放下了忐忑的心,毕竟一个懂得体恤下属的主子,总不会是太苛刻、太难伺候,这一次行礼,四人越发恭敬了三分,转而退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