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丁姑娘?哪位是丁姑娘,还请夫人指点,我们实在想要见见这位诗词大家,若是错过今日,怕是後半辈子都要悔得睡不着了!」
那位高瘦公子哥许是诗词的狂热爱好者,听了方夫人只说了名字,却不肯指人,急得立时站了起来。
方夫人无奈指向左手一侧的丁薇母子,笑道:「这位就是丁姑娘,武侯府的丁姑娘。」
她是好意,生怕这公子做出失礼之事,还多点了一句。
可惜,这高瘦公子平日只知读书,研讨诗文,根本不关心市井八卦,哪里听说过「大将军同厨娘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他几乎是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一揖到底,双眼放光的盯着丁薇道:「姑娘大才,在下孙沧海,恳求姑娘收徒,习学诗文之道。」
丁薇惊得抱着安哥儿往後挪了挪,才勉强避开了这书呆子的大礼,哭笑不得的应道:「这位公子客气了,那些诗文实在是我先前背诵过的先贤之作,说实话我也是一知半解,怎好当公子的先生,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了。」
那孙沧海一听这话却是急了,怎麽也不肯相信,还要再恳求的时候,方信终於赶到「救驾」了。
「孙兄还是回去坐吧。有话慢慢说,不要吓到我义妹母子。」
孙沧海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丁薇怀里果然还抱了个孩童,正眨着大眼一脸不解的望着他。他只是爱诗成痴,并不是什麽无礼之人,见此赶紧赔罪。
「丁姑娘勿怪,在下一时心急,冒犯了。」
丁薇倒是对书呆子没什麽恶感,在她看来,不问世俗、专心於一道的人才是最纯粹的人。就像前世她曾听说一个老厨师,五十岁的时候迷上切豆腐丝,一练就是二十年,最後一次终於成功了,也在大笑中去世。
很多人许是不理解,她却在每次做好一桌饭菜、眼看所有亲人吃喝香甜的时候,就会多明白一分那种执着和喜悦。
所以,即便很多人会用她是厨娘这件事侮辱她,但她依旧坚持每日下厨做菜一样。哪个女子不是夫君的厨娘?哪个母亲不是孩子的厨娘?哪个女儿不是爹娘的厨娘?
心里有爱,就不会计较这些脸面。心里有执着,就不会计较那麽多世俗。
这般想着,她倒是对孙沧海多了几分钦佩之意,当先开口,「孙公子,不必客气,我们母子还没有那般胆小。但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多瞒着了。我确实教不了公子什麽诗词之道:因为今日念诵出来的这些诗词,全是我偶然得来的,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
孙沧海闻言仔细打量丁薇,她不像说谎,立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沮丧。
倒是旁边另一个同样爱诗的文雅公子,开口追问,「那姑娘到底是从哪位高人之处听了这般绝好诗文,只有这四首吗,是不是还有更多?」
他这两句话倒是点醒了场中众人,别说一众公子哥目光灼灼的望向丁薇,就是方夫人几个也是一脸期待模样,惹得丁薇实在不好说没有。
无奈,她想了想索性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方才我还同小儿说起,我背诵的诗词出自一本书,书里共有各类诗词三百首。本来是打算以後写出来给小儿启蒙之用,不想今日一时意气之争,倒是搬出来救急了。」
「三百首!」
「当真有三百首?」
「什麽书?哪里买的?」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问了出来,特别是孙沧海已撩起了长袍,大有丁薇一说出书名和出处,他就要立时跑去买回来的架势。
可惜丁薇却是摇头,「这本书只有我看过,哪里也寻不到。」
「什麽?」众人闻言失望之极。
倒是方信不知盘算着什麽,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开口劝道:「义妹若是还记得清楚,不如写出来,雕刻成板,到时候印出来,岂不是全国的爱诗之人都能看到了?」
「对啊,方兄大才,这办法太好了!」
一众公子们就差拍手叫好,末了又纷纷望向丁薇,紧张地等着她的答案。
现代那位丁家老爹有严重的重男轻女倾向,自小教姑娘识字,用的就是唐诗三百首,而儿子则是各色菜谱。
丁薇自小就喜欢美食厨艺,闹着老爹也要那些菜谱秘方,但老爹总敷衍说等她背熟了唐诗三百首就教她菜谱。结果这傻丫头就把唐诗三百首背得倒背如流。可惜,结果不必说,实在让丁薇伤心。
不想,小时候那段痛苦的记忆,倒让她今日成了香饽饽。
「好啊,待我回府後,就寻个空闲时候抄录下来。到时候送到方大哥这里,再由方大哥安排吧。」
「择日不如撞日,我家里就有印书坊。不如丁姑娘先背诵几十首,我抄录下来就送回去让匠人们先雕刻成版!」
孙沧海真是一刻都等不及,开口就嚷了起来,惹得其余一众公子有心赞同又觉失礼,神色很是复杂。
丁薇也被这书呆子惹得哭笑不得,同这些痴人讲世俗礼数,恐怕是对牛弹琴,左右家里没有大事,今日这诗会提前散场也有她的三分不是,索性就当补偿了。
这般想着,她就点了头。
孙沧海几乎是劈手从先前的秉笔丫鬟跟前抢了文房四宝後,一屁股坐到桌前就眼巴巴望着丁薇,那眼神比赶牛的鞭子还急迫。
丁薇无奈,怀里抱了儿子,一边同他玩着翻绳游戏一边开口念诵起来,「五言绝句第一首,《行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寂寞红花,白头宫女。真是好对比!」众人听後,立时开口赞颂。
但也有人追问,「玄宗是谁?不是咱们国家的啊!难道是邻国的?」
丁薇不好解释,就赶紧笑着背起了第二首……
日头已是西斜的时候,丞相府的诗会终於散了。
一辆辆马车陆续驶离丞相府,等到穿街过巷回到自家後,这些神色激动的女眷们就无一例外的被家里男子们请去了书房。
说起各家的消息也都算灵通——丞相府里的诗会还没散去,倾城公主就匆匆回了宫,而且立刻招了太医去留仙苑,这些流言在京都内外已经传得纷纷闹闹。
虽然原因五花八门,但人人确信一件事,那就是公主同将军那位心头爱之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公主定然是输了。只是到底因何输了,甚至逼得公主提早离开,就无人得知了。
这会儿终於等到自家人回府,当然要问个清楚。
平日常被家里男人们嘱咐不可多言的妇人们,终於得到了正大光明说闲话的机会。
於是,各家书房里不时传出各种惊讶之语——
「什麽,公主吐血了?」
「好诗,当真是好诗!」
「当真有三百首?哎呀,真是西昊,不,东昊之幸啊!」
「那位丁姑娘真是农家女出身,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而方家的後宅里,这会儿刚刚送了客人,丫鬟仆役们穿梭在花园里,麻利又有序的拾掇着各色杂物。
方丞相迈着稳重的步伐顺着游廊回了正房,果然就见到爱妻在端青花瓷碗喝药汤,眼底闪过一抹心疼,亲自上前在白瓷碟里取了蜜枣送到她嘴边,低声问道:「苦不苦?明日我再去给你寻几样新奇的蜜饯过口。」
方夫人含了蜜枣,待嘴里苦味散掉大半就笑道:「老爷是不是也听说今日热闹了,特意来寻妾身打探消息啊?」
方丞相瞧着爱妻眉眼间满是喜色,忍不住心头也轻松三分,凑趣道:「夫人猜得太对了,赶紧同我说说。」
方夫人挥手示意蓝霜送了两杯参茶上来,才道:「先让这丫头从丁姑娘进门开始讲起吧。」
凡女子哪有不喜好闲话的,更何况同公主想比,蓝霜更喜欢丁薇这样亲切和气的贵人。
这会儿听了主子吩咐,就一字不落的从武侯府的马车到门前开始讲起,末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丁姑娘赏了奴婢一只荷包,但奴婢可不是为了这荷包就替她说好话,丁姑娘确实是个好伺候的贵人。」
方夫人笑着嗔怪道:「你这丫头,还怕我收了你的荷包啊。去我妆盒最下层取支花簪给蓝云送去,今日敲鼓,真是难为她了。」
蓝霜听了疑惑,想问又不敢,到底赶紧应声去办差了。
倒是方丞相疑惑地望向老妻。
方夫人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才低声笑道:「所以啊,蓝云这丫头背了只黑锅,丁姑娘以为是公主先动了手脚。不过後来她也出手了,否则那花球也不能总停在公主身前。等明日空闲下来,妾身再仔细问问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