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闻言,龙祁钰彷佛听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话,大笑几声,笑声在空荡的大堂内一遍遍回响。
「沈容和,你以为现在还会有人信你吗?」嘲弄地睇着她,龙祁钰冷笑道。
沈容和紧抿着唇,无言以对,诚如他所说,她的话不只他不信,连她自己听来都觉得简直是荒谬透顶。
龙祁钰依然目不转睛看着沈容和,眼底隐隐流露着嘲弄,心底沁出一股彻骨的寒意,分明是炎炎夏日,沈容和却觉得瞬间如堕冰窟。
「沈容和,我不信你说的任何话。」
「我信。」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门口猛地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
沈容和与龙祁钰同时回头,一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走进来,冷冽严肃的容颜已沾染上岁月的沧桑,那双眸却依旧犀利得足以洞穿人的所有想法。
龙祁钰皱眉,「父王,你不是在药王谷修养,怎麽……」
低低咳嗽一声,安豫王径直走向沈容和,看看她,眸光最终落在龙祁钰身上,「钰儿,沈容和说的都是真的。」
龙祁钰眉头皱得更紧。
安豫王怅然一叹,继续道:「当初我原本也以为沈清和背叛了明润,後来才知他投诚三皇子那夜,二皇子已经设下毒计,太子避无可避,诛杀的圣旨下来前,沈清和心知若那时为太子强出头根本毫无作用,且太子将你托付给了我和沈清和,要我们不惜一切也要助你夺回皇位,所以他不顾他人骂名,投诚於当时的三皇子。
你应该记得,那时太子党接连出事,太子妃相思被二皇子迫害致死,临死前不顾一切将你送到我身边,让我将你抚养长大,更要替太子府三百口人报仇,但此时三皇子已经继承大统,你尚还年幼,所以……」
後面他说了什麽,龙祁钰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定定地盯视着沈容和,话却是对着安豫王说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早已设好的局?」
大堂里一阵死寂般的沉默,谁也没有出声,一片冷寂中,龙祁钰极其缓慢的转过身,背对着两人。
「你们……让我静一静。」哑声说出这句话,龙祁钰再没有开口。
安豫王看看他,想要说些什麽,却终究什麽也没说。
看了看低垂着眼帘的沈容和,安豫王冲她无声的摇摇头,示意她先出去。
大堂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沈容和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看看安豫王,他只是苦笑着叹了口气。
「钰儿的性格太过直率,且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世,这麽多年平静的日子过去,他根本没存要夺那帝位的心思,若当初告诉他所有计画,难保他为了不伤害其他人会不会放弃。」
说到这里,安豫王眯起眼眸打量着沈容和,眼底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精芒,意味深长地道:「你应当明白。」
沈容和艰涩地抿抿唇,「容和明白。」
就是因为太过明白龙祁钰的不忍,所以这一局棋里,她连自己也设了进去,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次次伤了他,迫使他恨她。
看了看已经离得有些距离的大堂,安豫王将眸光定格在沈容和身上,一字一顿道:「既然明白,你就要记得自己的身分,容和,你是沈家人……」
沈容和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
似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神,安豫王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当年你的祖父和先皇一同打下这大龙朝的江山,可惜他英年早逝,否则定会成为咱们大龙朝的一代名将,你的父亲清和也是这样,可惜他早早就去了,将所有担子都丢给了你……」
安豫王说着往事一脸怀念,全然没有注意到沈容和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对啊,她都快忘记了,她是沈家人啊,沈家的人世代……
当天夜里,安豫王将沈容和安排入住幽州府衙,且告知所有人,当初沈容和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龙祁钰夺得帝位,原本对沈容和怀有芥蒂的人也纷纷释然,不再对待仇敌般对沈容和。
收拾好房间,被王爷派来照顾沈容和的丫鬟香儿正欲服侍沈容和睡下,却见这人依然呆坐在桌前,不由得上前探看。
这一看,香儿吓了一跳,沈容和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在月色下恍惚得像随时都有可能羽化成仙,就此离世。
丫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忙为沈容和倒了杯热茶,关切地问道:「公子,你的脸色怎麽这麽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沈容和如梦初醒般望着香儿,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小丫鬟,眸底氤氲着朦胧的雾霭,令人看不清楚她的真实情绪。
「香儿,你说……什麽距离最远?」她在问丫鬟香儿,又似在喃喃自语。
香儿歪头想了想,应道:「唔,奴婢觉得……最远的应该是远隔天涯吧。」
沈容和轻笑一声,那笑容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苦涩。
「远隔天涯还能存个再见的念想,可若是不在了,就一切都……」
沈容和的声音太过飘渺,香儿并未听清楚,连连追问:「咦?什麽不在了?谁不在了?」
「没什麽。」沈容和冲她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香儿「哦」了一声,倒是十分乖巧地没有再问。
在大堂里待了一夜,第二日龙祁钰出来时,脸上依旧带着淡漠如水的神情,彷佛无论什麽都不值得他为之侧目,目不斜视的走出庭院。
负责清扫的婆子一进大堂,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堂里能砸的瓷器和古玩统统碎了一地,甚至连桌椅板凳都乱七八糟翻倒在地,活像被贼匪给打劫过一般惨烈。
偷偷探头看了看外面背脊挺直往前走的龙祁钰,婆子暗暗嘀咕道:「小祖宗欸,这又是在发什麽脾气,真是造孽哟。」
外面的龙祁钰扬长而去。
沈容和出去的时候,正好在後花园撞上龙祁钰,她一愣,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与他说话,却见他径直走过,好像什麽都没看见。
沈容和挑眉,看着他一路眼观鼻、鼻观心从自己身边走过,若不是那人明显僵硬的背脊和步伐,她真会以为他没看见她。
追出来的香儿正好看见这一幕,偷偷瞄了几眼走过去的龙祁钰,小声问沈容和,「公子,殿下他眼睛怎麽了?」
沈容和一拧眉,「对人选择性失明吧。」
香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接下来一连几日,龙祁钰都像压根儿看不见沈容和,不管沈容和做什麽都一律无视,这个诡异的现象在维持了整整三天後终於打破。
「殿下,左相和右相那两个老匹夫如今把持朝政,看样子是打算找机会彻底取而代之。」
龙祁钰略一思忖,视线扫到坐在最角落的沈容和面上。
在一众愁眉紧锁的臣子中,沈容和尤其突兀,她正一手端着茶壶,一手拿着茶杯,正自顾自倒茶,眉宇间流露着一股子闲散的味道。
龙祁钰皱了皱眉,眸中涌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涌,定睛看向沈容和,「沈容和。」
沈容和出乎意料的镇定,手中倒了满杯的茶水未洒出一滴,一脸淡定地面向他,「殿下。」
龙祁钰眉头皱得更紧,眼底泛起一丝冷意,他故作玩味地问道:「关於沧州之事,你有什麽想法?」
没有错过他眸子里的异色,沈容和唇畔飞快掠过一抹艰涩的弧度,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颔首道:「沈某并无解决之策。」
龙祁钰还要说什麽,就见外面突然闯进来一名士兵,连滚带爬跪在地上,「殿下,不好了!」
「出什麽事了?」龙祁钰凝神问道。
「回殿下,城门口突然聚集了大批士兵,要攻打幽州。」
「带兵的是谁?」有人疾声插嘴道。
「是……宁珂。」
在场的人俱是一呆,宁珂曾是龙祁钰的副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此时他带兵来攻打幽州,却是所有人万万没有料到的。
沧州难就难在它易守难攻,所以龙祁钰他们才迟迟无法进攻,但若是出了沧州的鬼门关,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宁珂竟在这种时候带兵来袭。
「听说那皇帝老儿日日昏迷,这事儿看来应该是左相和右相那两个老匹夫指使的。」刘天狠狠咬牙。
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龙祁钰身上。
「殿下,我们是否要迎战?」有人小心翼翼问了句。
环视大堂,龙祁钰的视线最後定格在角落里的沈容和身上,漠然说道:「自然要迎战。」
「那麽这次由谁带兵……」那声音还未说完,龙祁钰硬生生截断他的话头,「就由刘将军领兵,沈容和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