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妇人哭声一顿,显然也怕五大三粗的唐大婶当真打她,旋即转为了抽抽噎噎。
江妙伽的心也疼得厉害,这会听了唐大婶的话,出奇地静了下来。是啊,沈思阮他们定然会无事的,他那麽聪明,定然会带着其他人回来的。江妙伽看了一眼唐大婶,又低头安慰婆婆,「娘,思阮肯定没事的,都说母子连心,娘在听到消息之前可曾心口不舒服?」
江妙伽这一提醒,沈大娘愣了愣,随即摇头,然後强笑道:「是了,母子连心,从思阮出门虽然有些担忧,可却从未发闷或者心口痛,这说明他们肯定没事的。」
唐大婶满意地看了江妙伽一眼,也跟着点头,「是了,我也没有这些感觉。」
其他跟着来的妇人想了想,也只能这麽安慰自己。
李百户本来作好被辱骂的准备,可听她们自己三言两语的,倒停下争吵。安慰之余,李百户又让一直在旁听着的陈四爷取了银两,给每家分了五十两银子,让他们回去了。
当然,江妙伽等人都明白,这银子肯定是李百户自己掏私房补贴的了。可人现在没回来,他们就算闹下去也没个结果,等李百户保证派人去找之後,才结伴出了卫所。
回程的路上,还是有人抑制不住痛苦,呜呜地哭泣。
沈大娘脸色苍白,却也咬牙撑着,看着身旁同样脸色苍白,却一脸倔强的儿媳妇,沈大娘心里暗叹之下,更加咬住了牙。
回家後,两人也没心情吃饭,还是听说了这事的陈语嫣过来忙前忙後地给做了饭菜。可江妙伽现下哪有胃口吃下去?
陈语嫣焦急劝道:「妙伽姐姐,你不为自己想想,好歹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呀。」
江妙伽喉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恰好这时腹中胎儿忽然动了一下,江妙伽回神,端起饭碗吃了起来。是啊,她还有孩子呢,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孩子呀,这孩子是她和沈思阮的希望呢。
七月的天气闷热而乾燥,西北这边已经许久没有落雨了,江妙伽看着院子里的树木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子,想着远隔千里的夫君,不免有些难受。
沈大娘见江妙伽肯吃饭了,自己也好歹吃了一些。可娘俩都没心情招呼陈语嫣,好在陈语嫣也懂事,给收拾完东西,便回了自己家里。
又过了两日,肃州终於迎来一场大雨,江妙伽坐在屋内做着孩子的衣服,看着院子里的雨水,想像着过些天的丰收。
沈大娘从外面回来,放下斗笠,道:「这场雨来得真是及时,若是再晚上半个多月,地里的庄稼就不好了。」
现在是七月底,到了八月中下旬,地里的庄稼也该收了,现在这场雨下了,还算及时雨,若是到了丰收的季节就是灾难了。
江妙伽点点头,起身将饭菜收拾好,道:「百户大人那里还没消息?」
沈大娘摇头,脸色有些不好。
江妙伽刚想说什麽,忽然见陈语嫣冒着雨,披着蓑衣过来了,一进门便笑嘻嘻地道:「妙伽姐姐,有好事。」
现下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沈思阮的安全了,没什麽比他的消息更重要了。而陈四爷是在李百户手底下当差的,说不得陈四爷从李百户那里得了消息也说不定。
江妙伽刚一喜,又觉得不对,因为沈大娘今日刚让熊大去问了,还是没消息,不可能这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了吧?
陈语嫣也是想让这两人高兴一下,飞快地跺着脚甩去雨水,进了屋将蓑衣挂起来,然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江大哥的来信。我爹爹是处理文书的,就恰好给带了回来,一起寄来的还有一个包袱,因为下雨,就先搁在卫所了,等雨停了,我爹就给带回来了。」
江妙伽想听到沈思阮的消息,听到陈语嫣的话先是失望,接着也欣喜起来。好歹有件好事不是?
沈大娘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便招呼陈语嫣坐下。哪知陈语嫣摇头,「不了,我爹在家呢,我先回去了。」说着又将蓑衣披上,飞快地跑了出去。
外面雨一直下,江妙伽靠在炕上,拆开信封,展开厚厚的一叠信纸,迎面扑来淡淡的墨香。
信里,江沉先是絮絮叨叨地说了自己在上京的现状,又问江妙伽现在怎麽样,然後还写着给未出生的外甥准备了些小礼物,随信一起。到最後则说他在兵部也有一二好友,等沈思阮归来,他可想方设法帮沈思阮升职,脱离军户。
江妙伽自幼没有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只自小到大,大哥江沉都在护着她。其实江沉不说,江妙伽也明白,江沉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很好,毕竟太子未登基,他只是站在太子的一边而已,若说得多大用,那也是不能的。可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为她考虑,让江妙伽心里难以不感动。
到了八月中旬,地里的庄稼逐渐成熟了,江妙伽帮不上忙,只能看着沈大娘忙里忙外地带着雇来的人收庄稼。而由於地太多,收起来也麻烦,到了中秋节也还是没收完。好在肃州这个季节雨水少,天气晴朗,收起来的粮食晾晒起来也方便。江妙伽身子重,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围场看着晾晒的粮食,偶尔拿着木铲翻翻。
江氏一家分的荒地不好,开荒开得仓促,肥力又跟不上,加上灌溉的时候存不住水,庄稼难免长得也不好。
而这边军户每年是要按照亩产的一半上交粮食的,所有的军户都是这样。别家或者有经验的人家,产量高,即便交上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能让一家人这一年过个好日子,可陈家就不行了。等收起来放到围场一看,比别家的少了三分之一都多。
陈宇闷闷不乐地看着,又拽着明显不想下地的陈又文去了地里。江氏独自一人在围场看着成堆的粮食,看看自家的,再看看其他人家的,顿时悲从心来。
江氏火急火燎地摊开自家的粮食,冷不丁地看见不远处的江妙伽坐在树荫下,本来就俏丽的脸因为温度有些高,红扑扑的、水嫩嫩的,白里透红,一看就没出什麽力。而且据她所知,江妙伽在沈家确实过得很好。
想想自家的情况,再想想做妾做得不如意的女儿,江氏觉得心里不舒服,见这会儿人少,便扔下工具朝江妙伽走去。
江妙伽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江氏了,两家虽然隔得不远,但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江妙伽鲜少出门,即便出门也就是去陈语嫣家或者唐大婶家,再远的地方,沈大娘却不让她去了。
看江氏面上的皱纹和粗砺的皮肤,便知陈家的日子不好过。想也知道,有个好赌的儿子,日子又怎麽会过得宽裕?
而江氏和江妙伽关系不睦,这会看见江氏往她这边走,江妙伽不得不防备起来。她左右扫视,见手边有根小木棍,便握在手里放到身後。
江氏面色不善地到了跟前,越发看清了江妙伽因为在家养着而红润、细腻的脸。江氏心里头只觉得有一股火蹭蹭地往上冒,快要将她的理智燃烧了。她看着江妙伽,讥讽道:「哟,侄女,男人没了,自己倒是养得更好看了。怎麽的,这会坐在这里是要勾引谁家男人吗?」
江妙伽淡淡地看江氏一眼,只觉江氏现在更加的刻薄和无脑。她将目光撇了撇,不想与江氏说话。可她这样傲慢的样子落在江氏的眼里,却是显得她看不起自己了。
好吧,江妙伽现在确实看不起江氏。
江氏虽然是江妙伽的亲姑母,但是江氏却是将两人的亲情给磨没了。江氏如何对待她,陈又文如何对待她,这些江妙伽活了两辈子都不敢忘记。没拿石头直接砸在江氏的头上,江妙伽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地控制自己了,而江氏居然还敢来侮辱她。
江妙伽心里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为母则强这个道理发挥了作用,还是因为江氏说她没了男人这话刺痛了她,当即一个锋利的眼神刺过去,「江氏,别不知好歹,你看看你家的粮食,再看看其他人家的粮食,就该知道我不是你该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