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其实已经对老胡和殷飞虹的真正身分起了怀疑,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别想要薛珍珠动脑筋,薛珍珠只能当打手用,但是除非武功高绝,若想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主将首级,单枪匹马也太难了。
但要是殷飞虹就不同了,她的武功比薛珍珠高出许多,最重要的是,她聪颖非常,脑子动得快。
姜锦这两辈子都混得不容易,除了有几次冲动外,大致上还算行事谨慎,她早就注意到殷飞虹虽然看似随和,但是为人非常有分寸,且从未说错过话,反应极快,记忆力也好,偶然听薛珍珠说起殷飞虹的身家,姜锦便有所判断,基本上,殷飞虹就是个进阶版的严慧,更美貌、更聪明又更成熟,且能力更强。
总之,状况紧急,最好能马上联络到殷飞虹,更何况她远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内情。
然而,情况比姜锦想的还要糟糕。
就见老胡摇头,「主人去的地方太远,只怕联络不上她,倒是附近的人手或许可以试着联络看看。」
姜锦虽然急得冒冷汗,却非常冷静,问道:「我们先设想最坏的情况,如果齐王真的反了,这附近除了登州之外,有哪几座城是齐王的人、哪些不是?」
老胡看了她一眼,这些东西按理是不该告诉她的,然而情急如此,他也有点乱了,便开口道:「登州是齐王的大本营,登州守备忠心於齐王,隔壁淄州也是,登州知府虽然不是齐王的人,但是为人软弱,只怕是抵不住的,看这火光就知道了。」
他停了一下,还是道:「北边东平知府不是齐王的人,只是能力有限,性格有些软,前任知府被抄了家,到现在都一年了还没理清政务,倒是东平守备姓于,听说是个青年才俊,又是朝廷的人,先前守备是齐王的人,他应该才刚上任,不知道能不能掌控得住情势。」
「于明远?」
「姜姑娘知道?」老胡有点吃惊。
「也是凑巧了,我在驿站遇见过东平守备,还救过他母亲。」姜锦简略说过此事,又道:「我现在比较担心东平被突袭。」
老胡犹豫了一下,道:「现在的情况是不允许先打探再去东平了,可是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怕东平守备也未必会相信我们的话。姜姑娘,你能不能亲自走这一趟?」
虽然老胡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朝廷的人,那是因为殷飞虹某些时候会替朝廷办事,然而严格说来,他却连朝廷暗卫都不算,倒是姜锦若真是救过于明远,由她去传消息,于明远就算是不全相信,也会掂量一下,只是这可不像出海游玩,不但时间紧迫,还很危险。
老胡说了这话之後便後悔了,这样娇滴滴的小姐,未必能吃得了这个苦。
姜锦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了一句,「你现在能调动的人手就船上这些人吗?有没有武功高强的人?」
船上这些船工虽然也是殷飞虹信得过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精通武艺,薛珍珠虽然武功好,但是想也知道她肯定会去登州城,她的父母兄弟都在那里,姜锦自己虽然也会些拳脚,但顶多只能勉强撂倒一两个大汉。
老胡见她没有马上一口答应,反而对她多了些信心,许多满口打包票的人,其实都没有什麽真本事,越是像姜姑娘这样能找出问题的人,才是真的能做实事。
事态紧急,姜锦也确实是信得过,老胡便没有再隐瞒,「船上虽然没有武艺高强的人,不过我们准备停船的地方有个别庄,里面有两位高手,也有好马。」
姜锦点点头,这才知道为什麽老胡要绕去那边停船,又问了那两人的能力如何,心中有了数。
薛珍珠讶异地在一旁见姜锦和老胡冷静商量事情,此时此刻,她的脑子全是一团乱麻,没想到姜锦不仅能静下心来,还能和老胡一起做决定,愣了半晌,她的眼泪不禁落下来,说道:「我真没用。」
在场就数她的武功最高,应该由她主导才对,可是她只知道着急,根本不晓得该怎麽办才好。
姜锦正在盘算下一步怎麽走,见她哭了,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叹道:「你别这麽说,我能冷静是因为登州没有我的亲人。」
虽然她也没有那麽亲近的亲人就是了。
「阿锦,我……」
「好了,当然最好什麽事情都没有,但是可能性不大。」
姜锦深深叹了口气,刚刚才经过了一个靠海的村子,很明显被洗劫了,房子还在燃烧,老胡眼睛好,隐约看见有屍体倒地。
这让姜锦和老胡都开始担心情况可能更糟糕,万一齐王勾结海盗,遭殃的就不仅是登州城,沿海所有村寨都很危险。
「凡事总要做最好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姜锦看见薛珍珠又掉泪,伸手替她擦去,方才道:「首先要保全自己,如果你都没办法保全自己,那就更不能帮助薛伯父薛伯母他们,更不用说其他了。」
「嗯。」薛珍珠勉强忍住眼泪,用力点头。
姜锦见她总算冷静下来,便仔细解释道:「依现在的情况来说,我们的应对之策是,如果登州城已经破了,你就别急着进城,只怕不好混进去,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薛伯父应该是早有对策,只是没想到会这麽突然,而且齐王也要顾虑城中百姓,想来钱粮虽然不能保住,性命应该是能保全的。」
「若城没破呢?」问话的不是薛珍珠,而是老胡。
姜锦回道:「若是城还没破,我倒是有个想法,我没打过仗,但是齐王的兵一定也没打过,必然没有那麽周到,而且齐王应该是仓促起兵,守备上总会有纰漏,你要在能够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寻机将粮草烧了,但是要记住,千万不可强行!」
她坚定看着薛珍珠,又道:「若是碰见海盗,最好是擒贼先擒王,若不能,就赶紧避开,我还是那句话,力气要留在该出手的时候再用,如果有什麽状况,你要听老胡的,别冲动。」
薛珍珠连连点头,她虽然冷静下来,但是从小没受过什麽挫折,素来天真烂漫,这种时候,也就只能指望她能审时度势。
老胡佩服地说道:「姜姑娘您懂得真多。」
姜锦笑说:「我这都是依着史书上的故事举例说明,不过既然古人行得通,我们照做也该能有些效果。」
她虽然不懂什麽战术,但是历史上着名的几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大约都是将领想法子找了敌军的纰漏出来,各个击破,甚至一举得胜,薛珍珠的武功其实非常强,她和她表姊一样的骨骼清奇,是天生练武的好料子,虽然没办法独力翻转情势,但还是找得到机会偷偷放火烧粮草。
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怕对方也有高人,所以姜锦让薛珍珠千万不要太显眼,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对方多半是突然发难,她一个小女生正好能达到出奇致胜的效果。
一行人分两路行事,到了别庄见到了老胡说的高手,却是比薛珍珠弱多了,其中一个甚至不认得去东平的路。
姜锦答应了老胡的请求,现在有些後悔了,她若不涉险,即便齐王和朝廷厮杀到血流成河,只要她避开些,再紧靠殷飞虹这棵大树,想来性命应该是无忧的。
可是想想岸边倒地的屍体、燃烧的房屋,她却怎麽也说不出反悔的话。
再想想京城的好友可能也会面临这样的危险,而且如果齐王成功,别人不说,七皇子是死定了。
她自己孤家寡人的,万一真死了,大家只消伤心一阵子,大约也就会淡忘了吧,毕竟若非至亲,谁又会记着谁一辈子,即使是至亲,有些爹娘照样会抛弃亲生儿女,她有生父生母,原主也有亲生父母,结果还不是都成了这副德行?
她心里有些凄凉,却又有些豁达坦然。
到岸边还有一点时间,她刷刷写了几封简短的遗书,大致交代了自己若是身亡,把包子铺留给柳叶,嘱咐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要照顾好家里的人,余下的钱和地产就留给惠宁师父,让师父收养孤儿,至於自己在船队的股份,当然就给严慧了,晋江楼就留给七皇子,只是想到那一双琥珀色眼睛,她还是洒了些狗血,希望他能另觅良缘,莫要耽误好春光。
不过她也明白,就算是她不死,他早晚也会另觅良缘,也不会耽误好春光。
写完後,她也不用信封,直接找了个铁瓶子装好,再用木塞封上瓶口,向老胡道:「老胡,这东西你帮我收着。」
「这是什麽?」
姜锦笑道:「遗书啊,我虽然不想死,但是万一真的死了,还是留两句话吧,至少安排後事。」
老胡还没说话,薛珍珠的眼泪立刻就滚落下来。
「阿锦,都是我不好,要不你别去了,我去吧,还是我陪你去好了。」自己武功高,肯定能顺利走这一遭。
「傻丫头,别闹。」姜锦笑着道:「登州城还等着你当大英雄,再说我就是送个信而已,又不是去送死,你这一哭,好丧气。」顿了顿,她又道:「万一我真的死了,记得多烧金元宝给我,就算到了地府,没有钱也不行,京城那等穷官过得还没有我舒服,若真到了地下,我也要当个有钱大爷。」
薛珍珠被她这一逗,又是哭又是笑的,到底不再沮丧,忍住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