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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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红日升起时候,新城水师的三艘轮浆,护卫者邓海东坐镇三层的楼船,还有两侧四艘弩石在两侧,从襄阳城外数十里的水师营出发向着对岸而去。
澜沧有九曲,赤水却是一条西北东南去的大河。
而赤壁襄阳两岸相距是出了采石矶之外,最短的一处河途,河流又缓,所以才有两岸水营,才为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船过去后至对方大营也不过十里,从襄阳斜顺水流而下,半个时辰多点就可抵达,南岸也已经披红结彩,天下闻名的赤壁军营此刻没有一些的杀伐气,江东各将也是锦袍玉带一脸的笑容。
无论将来如何,能和关中联姻,也算主公和勇烈一场乱世结交的最好见证,往日为友今日成亲,来日就算为敌,不过是各为其主,厮杀场上不手软,今日却要不醉不归。
看到邓海东船只到来,本欢喜的江东各将却渐渐无声了,魏虎臣站在船坞堡垒上,负手而立看着前面一艘艘大船停靠入港,看到麾下儿郎的面色,士卒不知蹊跷依旧兴奋,那些有见识的人却已经藏不住震惊。
上次赤壁战时,有些已经见识了关中船只进退如飞,自如无比的凌厉,今日再见那轮浆真面目,水手藏于舱内箭矢难透,船头大弩投石,甚至有一种束管的巨砲,还不晓得实用效能,可那黝黑的洞口发出的森森气息,已令人,毛骨悚然,想必动时,天崩地裂。
甘宁为赤壁主帅,为主公迎接勇烈,他登上其中最瞩目的三层楼船,看到楼船上的装备,甲板之外还披铁甲一层,一边请邓海东,一边忍不住好奇的看,邓海东笑着道:“甘宁将军,可是好奇铁甲浮于水上?此船号铁浮屠,上有弩箭十座,连环弩砲十,火投五,本配刀枪弓手二百,舱内可藏铁甲五百,用以登陆。”
甘宁大惊:“何谓连环….”
“就是那管。”邓海东指着船头四周放的几架束管,却不多说了向下走去,甘宁是水上大将,水战首要远程犀利,火油石弹弩箭,其后才是士兵善战,看其余也就算了,看这奇怪物件怎么也按捺不住,扯了邓海东不肯放。
已经回来的炎武大怒:“放肆。”小儿威风凛凛,喝的甘宁都吓一跳。
江东诸将变色,却知道的确甘宁失礼,亏了邓海东回头喝斥:“不得无礼。”让甘宁才下了台来,但此话就此再无法问,甘宁不由的心中沮丧,怎么才得以晓得这奇怪物件的厉害?来日怕要吃大亏。
心中藏着心思,笑容就少了许多,一步步的请了邓海东下来,邓海东下来后,魏虎臣已至,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周边法师等含笑注视,就算这厮脸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了魏虎臣拱手:“海东拜见魏公。”
魏虎臣冷笑:“赔了女儿和钱粮,还是声魏公。”魏虎臣本也是洒脱的人,冷笑之后却大笑起来,上来扯过邓海东:“走走,昨夜就命人打了鲜活鲤鱼,按着你告诉我的烧法,细细炖到现在,去看看。”
“鱼内五脏六腑可曾留下。”
“留下留下,已经尝了一次,确实鲜美,不晓得你哪里找来的蹊跷办法,法师都说不曾见过。”
两人就这样并肩,兴高采烈的说着厨事,向着那边的帐内走去,法师他们没奈何的跟着,甘宁还在一步一回头的看,心中发狠这次说不准,要派人去偷一台来看看才甘心,不然食不知味。
前面已经至帐,帐前早有位置,魏虎臣坐下,法师等作陪,先按着礼仪邓海东正式拜见了一番,族公在边上,和魏虎臣一起,他算是祖辈,但魏虎臣身份了得,所以并肩为儿女亲家,交换了生辰。
法师这酒肉和尚就公告吉利时辰,所为何时最吉?便是今日。
邓海东看到法师做姻缘,他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笑,居然道:“法师还俗算了。”魏虎臣狂笑,下面江东各将也哄笑起来,就是满腹心思的甘宁也咳嗽,法师恼怒:“猢狲,今日是家事,再胡言乱语小心皮肉。”
族公更是亢奋,那年骗这小儿祖庙石台上过二十六阶时,一生狂想不过回了武将门第,其实只盼到武校门足以瞑目,怎料转眼间,居然能和旧唐诸侯一般的大不臣,大叛逆魏虎臣并肩,还能受到魏虎臣半礼?于是咆哮:“忤逆子,住口。”
邓海东打了个冷战,去看魏虎臣,眼中说:“你看到了吧,我是惹不起猴爷的。”魏虎臣眼中笑意不减,告诉他:“看到了,猴爷威武,名不虚传。”
两人眉来眼去的,边上各人全看的无语,好不容易等礼节走完,邓海东便和魏虎臣入帐去,所谓翁婿有话要说,不干外人事情,看着他们进去,下面江东诸将已经和关中子弟亲热起来。
吃了旺财排头的甘宁却甚喜欢旺财,他是水贼出身,放下身段了之后的手段,轻易就哄的旺财团团转,眉开眼笑的,法师看在眼内,晓得江东大部都不知老魏和邓海东的商议,微微叹了口气,武夫好功名,江东事,注定还是要流血的啊。
侧耳时,听到甘宁在问船上事,法师低眉,沈帅则转头看来,双目迫人的看着甘宁,甘宁不由面色尴尬,旺财这才晓得险些上当,于是帐下咆哮:“你这厮不是好人!”堂堂江东水师大帅,被这小儿半个时辰不到,狂吼两次,甘宁简直无地自容,江东子人人还发作不得,因为确实是主帅不厚道。
帐外的勾当帐内不知道,因为邓海东此刻正目瞪口呆。
晓得魏虎臣好古风,为人真洒脱,不晓得还有这样的事情,帐内居然跪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将领,穿着武校文山,还是关中的新文山,甚轻巧坚固,一头红缨覆了盔上,看不真面目。
邓海东以为魏虎臣亲卫,也不以为然,才坐下,侧头看到一双眼,终于吃惊,去魏虎臣,魏虎臣正看着他在笑,口中道:“淑琴儿,勇烈气概如何?”邓海东张口结舌,指着那戎装的女儿家,指着自己胸口,对了魏虎臣:“我,我的?”
“小女性烈,好武,一向仰慕英雄豪杰,也被流言困扰至今,其实老夫晓得女儿心思。”魏虎臣此刻慈眉善目,看了低头羞涩的女儿,又看向邓海东,叹了口气道:“她总要先见你一面,可是你身份如老夫一般,哪里是寻常将校,可轻易得见的,这交了贴再见,又算个什么?”
邓海东无言,按膝端正的坐着,仔细去看身边那女儿家。魏淑琴在老父和他面前,被说开心事,虽然羞涩却也努力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邓海东,忽然鼓起勇气开口问:“君侯觉得妾身如何?”
魏虎臣得意,吾女好胆气,他微笑着看。
邓海东回的也妙:“若是淑琴脾性能如魏公,此生便是口是心非坐实了,也无憾也。”
这次轮到淑琴一愣,随即掩饰不住又有红晕上脸,原来他对自己甚满意了,看他眼中坦诚绝非虚假,且她对自己姿色也甚自负,低头之后,忍不住又抬头,低声问:“君侯今日江东娶女,来日若是和父亲征战,淑琴如何自处?”
邓海东看向了魏虎臣,魏虎臣面无表情。
淑琴依旧固执的看着他,双唇抿出一个倔强的弧度,邓海东无奈,心中痛骂老魏,口中道:“日后自知。”江东女才不肯答应,不满的挑起峨眉,邓海东焦躁:“厮杀自然不留手,不然就是不敬重魏公,至于你,嫁于勇烈家,就是某的人,你要如何就如何,只要半夜不动刀子就行。”
这厮是实在无奈,拿出了泼皮手段了,魏淑琴大羞,心也被他说的乱了,低头下去道:“以为你是好汉,胡言乱语什么。”邓海东恼怒:“好汉就不能胡言乱语?某天生就荒唐不羁,不然怎和魏公投缘。”
魏虎臣怒道:“老夫荒唐不羁?小儿!”
两人就此眼瞪着眼,边上的魏淑琴看的发呆,怕是她也难得见老夫能这样,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魏虎臣又哼了一声,转过头来对了女儿道:“凡事不需你去操心,有老父和他担当着,内宅要敬重杨妃,尊从两位殿下,想必她们也不会欺负了你,若是不舒服,就回江东来,老父养你。”
“魏公这是甚话,她们岂能给她委屈。”
那女儿家却已经无法再坐下去了,要走,但邓海东在喊她:“你真是武校手?”魏淑琴傲然的点头,邓海东看的头皮发麻,又看看魏虎臣:“不信。”魏虎臣冷笑:“不运斗气,你和她打。”
法师正在帐外和沈帅,和江东子们在说说扯扯,猴爷坐在高位就听到后面帐内惊叫娇呼…猴爷诧异,江东习俗如何这样奇怪,为何翁婿私谈还有女儿家作陪?那厮又不要人教他如何行人伦,莫名其妙。
然后自己也觉得此想法太恶心,在那里挝耳揉腮,魏虎臣却已经大步走出,邓海东在后面跟着,难堪的搓手:“实在是留不住。”魏虎臣冷着脸不搭他,帐下人人不晓得什么事情,只有太史慈隐隐知道,面露惊讶,这厮难道打了淑琴?
而后面,一回合被扭了胳膊的女儿家正在那里含泪整理盔甲,刚刚用父亲教的缠手去试探,这厮却上来就翻腕还用指节戳人的喉结,可明明老娘没有喉结,贼秃可恶!
随即她掩面出了帐去,到了后面的营,丫鬟看到小姐如此凄楚,纷纷问可是那人不合眼,这就准备护卫小姐去逃婚,淑琴却令人为她沐浴更衣,准备今夜成婚之礼。
等待之际,她走出帐外看着江东半壁的河山,今夜之后就为人妇,此去路远,而再见老父时,江东关中又是什么样的场面?心中有些忧愁难解,但回想那厮连年的功业,豪杰的气概,又觉得甘愿,于是惆怅,小妹过来,看到姐姐这副摸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拉过她的手,只问可如意。
魏淑琴轻轻点点头:“只望一生如意,家国两全才好。”
帐下的丫鬟们这才晓得小姐心思,家国两全?她们也将随着小姐远去关中,再见故乡人,是敌是友?都痴了一样,水在沸腾而不知。
至夜。
新人拜堂后,已经在关中楼船之上,等到天明,再拜了魏虎臣一面,邓海东和魏虎臣谈的却已经是来年征伐,还有半月不足就是年关,除夕之时当在洪城度过,年后就要调集军马去安西处。
魏虎臣将派遣魏延,太史慈,程普部共计六万军,随关中征战。
凌统丁奉部则驻扎身侧。
“如今我江东,实际能战精锐,也不过十余万,年后将编扩青龙白虎两营,却是为了北定草原,今日老夫问你,江东军将领来日如何安置?”
“山东半壁待建,河北三边荒芜,何处不可用人才?”
“魏延。”
“魏延以为江东后主自居,若能识得时务,当延续血脉,若是要割据起乱,勇烈不敢欺骗岳父,只有…”邓海东低声道,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魏虎臣,不晓得魏虎臣会什么反应。
魏延为他二弟之子,自幼丧父,而魏虎臣无子嗣,可这样的年头,延续血脉是同支即可,若是说魏延反正不是你本支,邓海东实在说不出口,但魏虎臣已经如此决断,看来绝无反复,魏延要作乱,又有少主之名。
若有人跟随,就成祸害,不杀之也要深囚不放,不然江东难定。
所以邓海东所说为真心所想,至于杀囚两样,就看魏虎臣决断了,魏虎臣听他这么说,看着他半响,道:“听说太史慈得了天刀。”
“不错,永不收回,家若成国,以一国之力定一姓之叛,何须阴谋?从此旧唐分封,自乱的武法,乃至掌管军政的节度制,不复存在,天下有将才,而再无将门,何况镇帅。”
“这也是老夫想做的啊。”魏虎臣低声道:“时人,谁不晓得其中利弊,历唐君王岂能不知厉害?偏偏下不得手,直至无力下手最终倾覆,乱世荡了多少豪门,势力从立,大乱之后必大治,便是如此,你我生在一个武夫最好的年代,只是老夫早生了二十年。”
邓海东沉默着。
魏虎臣又问:“那宋家,沈家,毕竟盘踞多年,明历振川又是你结拜兄弟,他们从父辈开始至今,军内袍泽故旧无数,不成势力也成势力,你待如何?”
“尉不得升迁则十年退,校至十五年退,将二十年也退,各军划区而镇,领军主将十年一调。”
“好手退去,军中战力消弱该如何?莫当乱世终结,总有内忧外患。”
“好手安置地方,为民团教导,或为地方预备军吏,战时可复起用。”
“还需要斟酌,不过如今你我联手压制,天下莫敢不从,十年一期之后,规矩当成,但还需斟酌再三,不可冷了功臣的心,不可留了旧唐的患。而我魏门,会有何样富贵?”
“不如现在,所以长久。”
魏虎臣终于笑了:“此言甚诚,若是你说特例节度一方,定当你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邓海东也笑了:“怎能欺骗魏公,魏公,在下也和你说个真心话,若是您有二十年之棋,关中难胜。”
“确实如此,这就是命,此话无需再提,放下就是放下了,犹豫不决祸害无穷!再和你说两事,其一,吾女甚聪慧,择时告知她,免得她在你我之间。”
邓海东起身恭敬的道:“是。”
魏虎臣欣慰的一笑:“不可再和她切磋武艺,以为武校手,是老夫宠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据说哭了好久。”邓海东也笑,魏虎臣又道:“魏延。”正色起来:“能收他则收了,调他去北地征伐,你且等我消息,若是口是心非,你看着处置吧。”
“废除明台功业,留他血脉。”
魏虎臣摇头:“世人多荒唐,为母十月怀胎才得传承,却以父族为主,来日有子,过继魏氏一人,为吾女所生,如何又不是吾家传承?切莫犹豫,可惜他实在不是你对手,不然。”
“当年曾和左帅说,为天佑孤忠,是为全他和高公等,一生名节。今日告知魏公,必留魏延血脉,是为全魏公兄弟之情。”邓海东一躬到地,随即告辞,留下魏虎臣坐着那里,半响之后垂泪道:“罢了,罢了。”
起身后,走出帐,看着关中船缓缓退去,渐渐消失在了水天之中,魏虎臣唤来甘宁:“年后去采石矶,准备走海路,收复平卢威慑塞外。”甘宁一愣,低头拱手:“是。”
又叫来凌统丁奉:“即刻准备回金陵,走潘阳湖,给老夫荡尽孙周余孽。”等到各将退下,魏虎臣低声道:“太史慈。”太史慈躬身,魏虎臣道:“老夫,现在才是真从了天意了。”太史慈惊骇,随即浑身冷汗,看向魏虎臣,魏虎臣无力的摆摆手:“不试如何甘心,可是不曾真动,已经输了,若再反复,贻害无穷徒然惹得人笑,还是这贼老天最大!就晓得便宜那猢狲。”
而太史慈,冷汗之后,自从回江东至今,心里隐隐的不安才真的烟消云散了,他道:“恭喜主公明断。”魏虎臣笑的打跌,拭泪道:“这才又得你叫一声主公?”拍拍太史慈的肩膀,而主臣两人之间从此再无了一丝芥蒂。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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