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试阅开始】
有人曾说过,每个人的一生结束後,结算出来的苦难,分量都是一样。
但为何我总觉得,每当我竭尽全力想要什麽,命运就会注定让我得不到那样东西。
我的一生,截至今彷佛行走在深夜里,总以为天将破晓,但仰头一望,依旧是深幽天幕。
不贪、不嗔、不痴,是我奉行的人生圭臬,但唯有面对那个男人,那像阳光般温暖我的男人,是我怎麽也无法轻易松开手。
他是我想要,却又不可得的男人。
刺眼阳光照在时静初苍白的面容上,仿若春日第一道暖光映在白雪之上,温暖她单薄身躯,却也让她感到惧怕。
她穿着一袭白色棉麻洋装,外罩针织宽版外套,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後,空灵得宛如森林仙子,与身後阴森森的监狱一点也不搭。
监狱铁门缓缓合上,拿着小行李的时静初不敢回头,却也没有勇气往前踏出脚步,迎接暌违已久的自由,只能站在原地发怔,直到耳里传来一道熟悉,却许久未听见的声音,她才回神往声音的方向看。
「静初。」低沉嗓音唤着她好久没听见的名字。
在狱中,无论是管理员或者狱友,彼此都是喊编号并不会叫名字,所以听见自己的名字让她感到一阵陌生。
阳光筛过繁叶洒在一道颀长身形上,一张刚毅粗犷的面孔落入时静初眼里,她先是诧异,接着浅浅勾起嘴角。
靳辅没等她朝自己走来,而是一如过去,总是率先跨开步伐走到她身边。
他穿着黑色西装搭配白衬衫与铁灰色领带,修长双腿包裹在合身的西装裤里,走起路来昂然依旧,但眉宇间的自信与过去沉稳内敛迥异,让时静初清楚晓得,儿时玩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恭喜你出狱。」靳辅走近她,伸手接过她手中咖啡色的行李袋。
靳辅的薄唇浅浅扯着,一双黑眸看向她时,总是充满温暖与关怀。
「谢谢。」时静初把头垂得低低,双唇嗫嚅许久才轻声道谢。
也许是靳辅太过耀眼,也或许是时静初太过愚蠢,让她不自觉地羞愧低下头,不敢望向他。
对於时静初的退缩,靳辅并未感到不悦或不满,他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毕竟她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她是怎麽样的女孩,他敢拍胸脯保证自己万分了解。
「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住的地方,你什麽都别想,好好休息一阵子再做打算。」靳辅话落,往停在路边的黑色奥迪休旅车走去,但腿长的他不忘放慢步伐等着时静初跟上。
时静初都还来不及说话,就见靳辅往前方走去,只好小跑步跟在後头。
坐进副驾驶座後,她透过後照镜看他将她的行李放到後座,接着驾驶座旁的车门打开,高挺身形坐了进来,插入车钥匙、发动车子、查看後头有无来车後,转动方向盘平顺地将车子驶上道路,这一连串动作虽平常万分,他却做得行云流水,从这小地方就能看出他十分习惯驾驶车子。
靳辅哥真的不一样了。
时静初双手紧握胸前的安全带,小脸垂得老低,黑色长发盖住她的白皙面孔,心底的自卑感再度蔓延全身,让她感觉自己是如此不堪与愚笨。
靳辅眼角余光瞧见她整个人缩在皮革座椅上,宛如被雨水淋湿的小猫,令他心疼不已。
为了缓和气氛,不爱说话的他很难得地率先开启话题。
「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嗯。」她点点头。
「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她摇摇头。
一阵沉默後,靳辅才又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麽?」时静初总算抬头看他。
「这些年我人在国外,有合约在身不能随意离开,所以没能第一时间给你最实质的帮助。」靳辅见她总算肯看着自己,嘴角不由勾起。
时静初浅浅地笑了,「靳辅哥得工作,哪能说回来就回来,而且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又不是三岁孩子,怎麽会因为他无法帮忙而生气。
更何况这些事是她对「他」的纵容与痴迷,才落得这种下场,怪不得任何人。
纵使现在她已经想不到,当初对「他」的迷恋从何而来,时静初还是不认为是旁人的错。
「如果你没生我的气,为何我回台湾後想见你一面,你却不肯见我?」靳辅还记得从法国回台湾,连行李都来不及放,拖着两大只行李箱到监狱探监,却得到受刑人拒绝会客的答覆。
「因为……我不想被靳辅哥看到我这副模样。」时静初支吾後才说出缘由,将视线拉回自己的脚尖,不敢迎向他的视线。
「你太见外了。」靳辅顿了顿才又开口,「那……他有没有来看过你?」
时静初瘦弱的身形明显一抖,呼吸窒碍,「没有。」
「是呀。」靳辅的口吻十分平淡。
虽说他的面容依旧平静,口吻云淡风轻,但双手却不自觉抓紧方向盘,愤怒溢满心胸。
可恶的家伙,把静初害得这麽惨,竟敢不来看她!
想起陆卓桓利用时静初的单纯与爱恋,将所有罪名扣在她头上,靳辅就气得双唇颤抖,但他没在时静初面前表现出来,只待怒气稍过才开口。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未来还长得很,从今往後,你只要为自己打算,不要再考虑别人了。」
时静初依旧垂首,但头轻轻点了几下。
前方十字路口由黄灯换成红灯,靳辅停下车,转首看向用长发遮掩自己的时静初,他无法克制对她的疼惜,探手将她垂落在脸侧的长发塞到耳後,露出她半边侧面。
时静初对他的举动感到诧异,抬起首,一脸不解地望向他。
靳辅的手指略显粗糙,轻轻碰触她细致的脸蛋时,带给她微微搔痒,那份触感与热度停留在她的皮肤上,久久无法消散。
「未来的日子里,你有我,你一点也不会孤单,只要我在你身边的一天,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靳辅眸光坚定万分。
时静初双眸圆睁,小嘴张了张却什麽话也说不出口。
透过挡风玻璃洒入的阳光照在靳辅的面孔上,他的双唇浅浅勾着,那份由他身上得到的温暖,让时静初暖烘烘。
她终於翘起嘴角,朝他温柔地笑着。
黑色奥迪休旅车停妥在地下停车场,靳辅领时静初上十二楼,边间的门口摆着一个装着木炭的铁盆。
「你在这里等一下。」靳辅要她站远些,自己则拿铁盆到走廊上,迅速点好火才又拿回门口。
「这是?」时静初不解。
「跨过火盆,过火去霉气。」他在火盆旁低蹲身子。
时静初没想到他对她如此上心,不只打听到她出狱的日期,算好时间开车来接她,还替她准备火盆,这要她如何不感激涕零。
「谢谢靳辅哥。」时静初满怀感动的跨过火盆,来到公寓门前。
靳辅替她打开门上的电子锁,示意时静初先入内,他处理好火盆再跟进。
时静初走入挑高楼中楼的二十坪公寓,屋内收拾得十分整齐,一点多余的装饰物都没有,采光良好的设计,让阳光从十二楼的落地窗洒入屋内,白天不开灯也十分明亮。
「这里是我不久前住的。」靳辅来到她身後开口说话。
「那现在呢?」时静初转首看向他。
难道靳辅哥为了她搬家?
「我有住的地方,你就放心住下。」不需她开口,靳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麽。
「真的很谢谢你。」时静初心里万分感动。
靳辅总是为她做了许多,两人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总把照顾她的责任揽在身上,就像亲哥哥般疼爱着同是孤儿的她。
「搬家很辛苦吧!」
「不会,我的东西很少,搬起来一点也不辛苦。」靳辅朝她温柔地笑着。
是呀,她怎麽会忘了,靳辅哥生性不喜琐碎事物,一个能遮风避雨的空间,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可以下厨的地方对他而言就已足够,想必搬起家来也是十足简单。
「你瞧这间公寓还可以吗?」靳辅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神色温柔地望着她。
「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时静初还是不太确定,这里的环境实在太棒了,她非常喜欢。
「当然可以。」瞧她笑了,靳辅放心不少。
「方便告诉我,你住哪吗?」
靳辅在来公寓的路上已经简单向时静初解释,这间公寓是他回国後用积蓄买的,屋里家具与电器一应俱全,要她放心住下来,不需担忧还没找到工作,却得面临支付房租与水电等问题。
「我在附近新买了一间公寓,从这里步行不过十分钟,找一天我带你到我住的地方瞧瞧。」他一边说一边卷起衬衫袖子,打开冰箱取出准备好的食材。
「谢谢。」时静初望着他宽阔的後背,忍不住想起过去的时光,喉头不争气地哽咽,小脸不自觉地垂着。
「谢什麽,我们都认识一辈子了,这是我该做的,你不需感到抱歉。」
靳辅没有转过身,因为他晓得身後的她,定是把头垂得低低的,黑白分明的眼眸盈满歉疚,这会让他无法控制想紧紧将伤痕累累的她抱在怀里。
倘若他真的有所行动,他无法确定,他们之间还做不做得了朋友。
时静初轻轻应了声,站在原地好久才想起要上前帮忙。
「在忙什麽?我来帮忙。」她卷起袖子走到流理台旁。
「你去洗澡吧,泡个澡纾缓一下疲累,这里我一个人忙得过来。」靳辅没有让她帮手的打算。
时静初知道,靳辅话一出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从少少的行李中取出一套新衣服,照着他的指示到浴室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