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他的过去
傅小瓷睡得很不安稳。
迷迷糊糊中,她的脑袋一阵晕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傅小瓷囧然地发现,她又进入到别人的梦中了。
这是一间装修极简的洗手间,海蓝色的防滑砖有些濡湿,空气中氲氤着蒸腾的雾气,有种湿漉漉的湿润感。
傅小瓷站在原地,一抬头,便看到坐在浴缸里的陈安柠。
“……”
幸好浴缸里的白色泡沫足够多,否则,傅小瓷真的会恨不得自戳双目了。
“嘣、嘣、嘣……”
坐在浴缸里的陈安柠一手拿着大号的木梳,有规律地在光秃秃的头顶敲打,他神态安详,充满信心,眼神中充满了哲学和智慧的光芒。
傅小瓷:“……你在干什么?”
陈安柠慢吞吞地道:“敲一万下,就会长出新头发。”
“……”
傅小瓷看陈安柠做梦都在敲自己秃了的头顶,忽然觉得又好笑又可怜。她心神一动,在她的目光注视中,陈安柠光滑的头顶渐渐冒出黑色的头发,紧接着,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他敲着敲着,原本嘣嘣的脆声越来越闷,触感也变得柔软起来,陈安柠感觉有点儿不对,连忙抬手一摸。
他一呆,顷刻间激动到泪流满面,就连说话都在发颤:“头发、头发终于出来了!”
傅小瓷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做了个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做梦都长不出头发也太残忍了吧。
陈安柠兴奋地摸了摸自己的新头发,只摸还不够,突然唰地站起身,朝镜子里望去。他的身体就那么光溜溜地露了出来。
傅小瓷捂着脸尖叫一声。
辣!眼!睛!啊!
陈安柠被吓得抖了抖,面前的梦境骤然扭曲,化为了迷雾。
傅小瓷猛地惊醒。不料,一睁开眼睛,面前就是一张大脸,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傅小瓷下意识就是一巴掌。
“啪!”
硬生生挨了一巴掌的傅小钰呆在原地。他顶着鸡窝头,睡衣软塌塌,脸上大写的委屈,一边的脸顿时红了半截。
傅小瓷连忙坐起身:“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我听到你尖叫,还以为看到了虫子,才赶紧跑了过来。”他越说越委屈,“发现你做噩梦,正打算叫醒你,然后——”
就是一巴掌。
傅小瓷顿时有些心虚。
她干咳几声,说:“好啦好啦,我错了,给你道歉。”
于是,傅小瓷洗漱的时候,自家弟弟幽幽地跟在旁边照镜子:“哎呀,脸有点儿肿了呢。”
傅小瓷:“……”
吃早餐的时候,他幽幽地放下筷子:“脸疼,嚼不动。”
傅小瓷:“……”
一家人看电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办,一笑脸就疼哎。”
傅小瓷:“……”
一个小时候,万达电影院多了四个人买票的身影。
傅小钰笑眯眯地买了四张票,在傅小瓷凉飕飕的视线中买了两个情侣套餐,脸上白白净净,也不喊疼了,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陈安柠默默走到傅小瓷身边,小声地说:“我梦到自己长出头发来了。”
傅小瓷回想起他裸奔的样子:“……好预兆。”
“我知道你对我不感兴趣。”他说得很诚恳,“我不会骚扰你,咱们就安安静静看电影。”
傅小瓷也很诚恳:“谢谢你。”
两杯可乐,一份爆米花,傅小瓷专心致志看电影,身旁刚上任的合格朋友陈安柠也安安静静看电影。
电影院里一群人笑开了花。
“你吃爆米花吧?”
傅小瓷也被电影逗乐了,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笑着问:“你说什么?”
“你吃爆米花,我不喜欢高糖的东西。”陈安柠一如既往地耿直。
“啊,谢谢啦。”傅小瓷顺手接住。
一场电影结束,傅小钰提议去吃饭,傅小瓷露出假笑,望着他说:“我有点儿事先走了,你们吃。”
“好的好的……”他哆嗦了一下。
事实上,她还真的有事。从外省回来的高中好友今天总算抽出时间,正好去见她一面。
顺便聊一聊,最近发生的事情。
……
傅小瓷回到家,收拾好准备睡觉。她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好友给她传了不少旧照片。
当初学校的女生们留下了不少旧照,有许多学校好看男孩子的照片,当然不会少了钟斯灼。
少年的俊美外表还有几分青涩,表情乖戾,十几张旧照片,有一小半都在皱着眉头,那双唇也总是抿得死紧,半点儿笑意都无,像个暴躁的问题少年。
有一张照片偏僻街道的墙角,身旁的人不少,他靠着墙壁,黑色的鬈发散落,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分明的颧骨,唇上叼着一根细长的烟。照片应该是偷拍,角度找的不好,但依然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傅小瓷很难把两人联系在一起。一个是看起来乖戾孤僻的问题少年,一个是沉默寡言洁癖严重的洁身自好的医生……时光真是惊人啊。
她感慨一声。
她这时,她收到傅小钰发来的微信。
是一张截图,自家傻弟弟还挺高兴地发了个可爱的表情。
傅小瓷点开,截图里是两张照片加爱心符号,一张是傅小钰和她的合照,另一张则是有些模糊的电影院,两人共拿一个爆米花桶,相视而笑的照片。
她的手一抖,微笑着发了一条语音:“亲爱的弟弟,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让她删除那张照片,否则我就把你的那些破事全发给她。”
另一端回答得很快:“好的没问题!”
*
同一时间。
S市。
不算大的别墅,地段却是南苑最好的地方。楼下停了数十辆豪车,外面大雪纷飞,一场家宴正在里面进行。
饭厅的摆设低调中透露着奢华,有不少上了年头的老古董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当装饰。来的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表情矜持。桌上摆满了摆盘精致的菜品,他们安静吃饭,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端菜的佣人动作熟稔专业,脚步轻巧得像猫儿一样,偌大的地方连句大声喧哗都没有。
原因无他,林家的老太太坐在头座,低垂着眼睑,一句话不说。
安静到诡异的家宴持续了很长时间。
她忽然咳嗽了一声。
“母亲……”
“婉茹啊,你们家的怎么没过来。”
“他说还有场手术,赶不过来。”被问话的女人虽然已有五十岁,依然端庄秀美,只是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挂不住。
提到手术二字时,有几人不动声色地皱起眉,随即露出微不可见的嘲讽笑容。
“你的儿子真是像你们家老钟,总干那些重活累活,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吧。”身旁的贵妇捂唇笑了。
提到过世丈夫的名字,她的眼神一黯:“他们都是要强的性格。”
林家老太的眼皮耷拉着,嗓音沧桑低哑,含着几分冷厉:“要强就不顾血缘亲眷?”
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林婉茹知道,多的是看笑话的人。当初她一意孤行要嫁给他,却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结局。
钟斯灼有六年没有踏进这个家的大门了,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