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再见庶弟
看到这段话说明你的V章订阅比例不够50%,请过段时间再来看。如此一来,穆子期他们就没人教了,加上如今的世道还是乱糟糟的,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人心惶惶的,穆怀恩就暂时不管他们的功课了,只让他们在家自学,不能再出门。
难得的空闲时间,穆子期却没有放松的喜悦感,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紧绷。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真的要发生乱子,他还真不想离开这个家,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穆怀恩终究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有他在,才有他们现在安稳的日子。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随着他了解得越多,对这世道就越发敬畏,有时候觉得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份,从过年到现在竟然一滴雨没有下,天气温度比往年高,种到地里的苗即使一再浇水长得也是瘦瘦小小的,一看就营养不良。看到这种情况,种地的人心急如焚,求神拜佛祭天……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结果劳民伤财不说,却也无济于事。
老叶氏对此十分担忧,眼看着这一季的收成就没有了。
幸好这时的河边还勉强有野菜冒出,山上还有草根勉强果腹,安宁县的人一直在苦挨着,就算河床已经下降,但到底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到了六月份,就算农户日夜挑水,收成还是极少,稻穗干瘪,到了这个时候,眼看着秋收没什么指望了,形势又重新紧绷起来。
县城门口在开春逐渐减少的流民又重新增多,连老家竹沟村的人都坐不住了,很快就上县城来问计。主要是如今各村已经开始出现流民,田里的种子刚洒下就被流民挖出来吃了,就算村里的青壮日夜巡逻,村民家里的鸡鸭还是不断减少,和流民的矛盾日渐增多,气氛一触即发。
“族里有人想搬到城里躲避一阵,老天爷再不下雨,以后的事情不好说。”族长大爷爷穆多粮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叹气道,才五十多岁的脸上就满是沟壑,一股愁苦之色掩都掩不住。
穆子期坐在他对面,也忍不住叹气。今天穆怀恩照样去衙门,看样子得晚上才回家,所以就由他来作陪。而穆多粮是爷爷的亲兄弟,自家排行第二,爷爷那一辈的堂兄弟一共有五个,平日只在竹沟村老老实实耕作,因有自家关照,衙门的胥吏不敢多敲诈,所以温饱是可以维持的。
“咱们家还有余粮,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等朝廷赈灾就好了。”老叶氏也是脸色凝重。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宁安县的库粮已经在冬天的时候被吃光了,那时灾民多,差点闹出民变,县令顾不得其他,下令开仓放粮。
穆子期一听,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反正他们家还有粮食,只要社会秩序好了,他们总能熬得过来。现在最怕的是朝廷顾不得这边,毕竟全国有比他们这里受灾严重的地方,怎么看都觉得轮不到这里,而且他很怀疑官府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皇朝,往往赈灾的粮食很难如期如实到达灾民手中,有个十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相比起庞大的灾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大爷爷,能搬进来还是搬进来为好,县城里起码有围墙,有官兵。”穆子期建议道。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穆多粮倒是不意外穆子期会插嘴,老叶氏疼他是出了名的,而且在乡下的两年双方已经很熟悉了。
“破家值万贯,有人舍不得离开家呀。”穆多粮在身上摸了一下,转而才记起自己这次进城没有带烟锅和烟袋。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进城难不成往山上跑?”穆子期皱眉,这时候的山可不安全,其他不说,山上的植物同样受到干旱的影响,动物会更加疯狂,也不知道谁吃谁。
他们整个穆家有这么好的进城条件,其他人还犹豫什么?
老叶氏是同样的想法,城里毕竟安全,家里又不是没吃的,这五房人都是同一个曾祖传下来的,关系还很亲近,自然跟着劝说。等晚上穆怀恩回来后,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穆多粮见此,终于下定决心举族迁进城里,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三天后,穆家全部抵达县城,穆怀恩刚刚安顿好他们,蝗灾竟然来了。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经历蝗灾,当看到铺天盖地的蝗灾时他简直要吓懵了,幸好旁边的人反应快,大喊一声:“赶紧进屋!”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正在前院里挥汗如雨锻炼的穆子期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拉着穆子清的手,直接就近冲进旁边一间屋子,刚一进门,二话不说赶紧关上门窗。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有十几只蝗虫跟着飞进屋子。
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飞蝗,穆子期费了点劲才把它们扑杀,之后看向神魂未定的穆子清,安慰道:“三郎别怕。”
“奶奶和妹妹……”穆子清小脸煞白,黑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嘴唇动了动,终于吐出几个字。
“她们都在屋里,会没事的。”穆子期安慰道,女眷们刚才都在屋里,只要动作快点,不要让太多蝗虫近身,应该会无事。
想是这样想,其实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又赶紧跑到窗户这里朝外看。他该庆幸此时的窗户不是纸糊的,这个时空与前世有差别,早有大量的玻璃器皿出现,一般的中等富户能买玻璃来做窗户。玻璃的工艺虽然没有后世的好,但透明度还勉强可以,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形。
看到飞蝗把太阳都遮住了,像一张大网,穆子期倒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惊慌。
往常只在书上看过蝗灾的描述,现在身临其境,让人不得不害怕它们的威力,尤其想到蝗灾过后草木不存的景象,穆子期颇为惊惧。
还是那句话,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就算早已有心理准备,连最差的情况都会设想到,但真到了那一刻,还是会感得害怕。这是人对生命的渴望,特别是穆子期这种怕死的人更是如此,他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光好活,最怕的是这种天灾人祸了。
“大哥。”穆子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小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哭道,“好可怕。”
“不怕,很快会过去的。”穆子期转身搂着他,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他不再多想了,又四处看了看眼下这间房,心里顿时失望。这是一间杂物房,平时放着他的箭靶、穆怀恩几本没动用过的长/枪等,连花锄、簸箕都有,但就是没有吃的。
不过还好,这是在家里,总会有人送吃的过来。
“大旱之后会有蝗灾。”为缓解紧张的情绪,穆子期给穆子清解释蝗灾形成的原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蝗虫飞过后,老叶氏那边就派人来接他们了。
看着家里变得光秃秃的树杈,穆子期苦笑。
老叶氏和叶氏见穆子期二人没有大碍,皆松了口气。而这次蝗灾一来,老叶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以前总以为在县里躲一躲就好,反正家里有粮,现在不行了,她太了解在没有吃的情况下,人能做出什么坏事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显眼的富户,那是灾民们眼中的靶子,就算他们平日里修桥铺路,灾荒时施粥也一样,总有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偏偏穆家一向节俭,家中并没有几个家丁,就算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平日里也是跟着穆怀恩出入,现在就算把他们都放在家里守着,还是感觉不安全。
“赶紧回房收拾细软,万一真有事发生不至于手忙脚乱。”老叶氏催促叶氏做好准备。
叶氏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人早就瘦了一大圈,闻言就惊慌地问:“姑,咱们这是要离家吗?要跑到哪里?家里有人守着,夫君又在城墙上一直盯着,定不会发生事的。”她这是为穆怀恩担忧,毕竟他一直和流民接触,有时候还要去制止打架斗殴的行为,容易发生危险。
杀官造反的事自古有之。
“都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叶氏瞪了她一眼,语气坚决,“不用多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穆子期连声赞同,自己也准备回房把弓箭、匕首、砍刀随身携带,还打算把一小袋粮食放在事先让人做好的背包里。
话说,穆怀恩对他们是不怎么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县令都算是一个尽责的好官,起码在这个时候宁安县还能勉强维持秩序,他们功不可没,为此穆怀恩整天在外,现在人已经瘦削许多。
对于穆怀恩口中常说的是“为报皇恩”,穆子期不置可否,他爹是典型的封建皇朝士子,是秀才出身,对皇、室朝廷很是忠诚,而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像他们这样的官员,如果有能力的话当然不想朝廷出问题,且前不久因为主持赈灾得力,宁安县的官员还得到省府的赞扬,眼看着升官在望,如今又逢乱世,就算是秀才出身也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自然干劲十足。
蝗灾过后,损失极大,人们痛不欲生,整个宁安县弥漫着一股颓丧之意,大家惊慌失措,开始给自己找后路,此时的粮价已经疯狂高涨,到了这几天连粮店都不开了,据说是粮食已经卖完,而这个消息又进一步加重人们的恐慌。
穆子期安静待在家里,偶尔派陈香到二叔的宅子里看一下大爷爷他们,顺便偷偷查看自己在地窖里存放的物资有没有被人发现。
很快,六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县里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冤孽呀。”她叹道,没有对穆子期的脸色说什么。
“时间紧急,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藏不了多少东西,许久没有启用了,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我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我现在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我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我终于确认了,原来父亲真的比我还重要。
没有人看出穆子期心理的波动,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走!”顾不得多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欲言又止,穆子期拽着老叶氏的手,直接走到院墙这里,和陈香一起搬开一块大石头,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小洞,堪堪能钻进一人。
陈香二话不说就先钻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那边的声音:“没事,可以出来。”
穆子期推推老叶氏。
老叶氏此时刚回过神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抹了把眼泪,没有再多想,第二个钻出去。接着是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老早就经过穆子期的训练,知道有乱子的时候该如何做,此时两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糕点之类的,懵懵懂懂地被推着走。
洞口外有一丛灌木,是一条平日里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子。六个人钻出来后稍微松了口气,穆子期看了看路,沉声道:“跟着我们走,不要出声。”他该庆幸不用牵着自己的驴,两天前他就放到二叔的宅子里,那里有大房的人帮忙喂养。
陈香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他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有陈香在前面示警,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火光,被烧掉的房子不知有多少,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饿疯的乱民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到处抢劫,到处杀人放火,一般的人家只能抵在门后边瑟瑟发抖,只有平日里悍勇的男人才会拿着菜刀或棍棒和人拼命。
这个夜晚,注定很难有人独善其身。现在路上走着的人都是一群群的,大家看到陈香拿着的砍刀,还有穆子期身上的弓箭和棍棒,大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会靠过来。就算队伍里有几个妇孺,但他们身上没带多少东西,看起来不像有油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