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勿使沉埋

第四十六回 勿使沉埋

沈笑方才拔剑时宋子君就惊讶地一跃而起,看见沈笑呈剑上前,她才慢慢坐下,心中却仍是惊疑不定。某些纷乱的东西在脑海中流转,但未及串联成线。直到此刻牧三夫人伸手抚上她的面颊,以无比感慨的目光看着她时,她脑中才好像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惊道:“你们就是爹爹所说的赌约之人!”

她男装习剑近二十载,只因爹爹说与人有一个赌约。二十年后,再论龙泉。而她,没有输的余地。

牧三夫人微笑着点点头,接着喟叹道:“二十年之约,二十年之约……转眼竟已二十年。老了,老了,我们都老了啊……”

宋子君见她语带沧桑,心下不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牧三夫人却已问她:“你爹娘可还好?”

宋子君老实答道:“爹爹一切安好,娘亲已于四年前辞世。”

牧三夫人愣了一下,惋惜道:“心黛姐姐当日风华,历历在目,如此早逝……真是天妒红颜了。”宋子君见她知晓自己母亲胡心黛闺名,心下再无疑惑。又想到母亲不满父亲私定赌约,负气带着哥哥和飞龙剑离家隐居,最后自己竟是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不由悲从中来。

沈笑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握了下她的手。宋子君方恍然回神,冲他感激地一笑。

沈笑将飞龙剑送回宋子君腰间鞘内,回身又对牧三夫人道:“三夫人既知道当年之事,不知这龙渊之凭,如今还做不做得准?”

牧三夫人已敛了悲伤,淡淡道:“当年庄主以整个名剑山庄起誓,我又如何能不认?约战之事,我自然会安排。”

宋子君心中大喜——如此,暨寒宵不就不用打这全无必要的一仗了么?

谁知她尚未开心多久,便听牧三夫人继续说:“只是子玉与歌儿的比剑,也该寻个日子安排了才是。”她拉过宋子君的手拍了拍,笑道:“二十年了,也该有个了断。我这就写信通知庄主,你也尽快联系宋大哥吧。”

宋子君一惊,真是有苦说不出。爹爹为了实践赌约,瞒了哥哥被娘带走一事,指女为子,是以牧三夫人还道她是宋子玉。而自己的剑术又实在惭愧得很,对付下九流绰绰有余,哪里能真搬上台面?

她正苦恼该如何是好,沈笑却已笑着说:“我想,这场比剑也可以省下了。”

牧三夫人皱了皱眉头,望向沈笑:“许大夫这话又如何说起?”。却见他从腰间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宋子君瞄了一眼,见那信封上写着一行隶书的“师弟修亲启”,铁画银钩,却正是她爹爹的字迹!宋子君诧异地看向沈笑,沈笑却正微笑地看着牧三夫人。

牧修在外期间,信件事物一概交由三夫人处理,是以她接过信笺,拆开阅读起来。

信不长,只有寥寥数行,牧三夫人很快便读完了。她放下信纸,长叹一声,久久不言。

宋子君好奇道:“父亲写了什么?”

牧三夫人将信纸交给她,宋子君展开,刀削斧凿的字迹映入眼帘:

吾年四十九方知四十八非,年五十方知四十九非。心黛弃我白首之盟,吾又忍执着于龙渊之约?奉以金剑,勿使沉埋。

笔画苍劲如老松龙虬,字里行间却透出倦然沧桑。

宋子君心下一酸。

三年后哥哥带回娘的死讯后,爹爹便不再要求她再着男装和习剑,反而日日发呆,经常在娘以前的屋中抚着娘吹过的玉箫,一呆就是一整天。只是明镜生尘,玉箫声哑,伊人已不再,只余满目怆然空念。

二十年龙渊之约,大半生争强好胜之心,终于在听到爱妻亡故的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了吧。

宋子君微微一叹,解下腰间长剑,双手递过:“我一直以为这柄剑叫‘飞龙’,还请夫人鉴别,若是龙渊,子……子玉自当遵家父之命奉上。”

哥哥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只凭当年娘带走的剑谱,便已窥得飞龙剑真谛。但他记恨爹爹逼走娘亲,至今不肯相认,偶尔说起,也只呼他“宋邱”。宋子君不愿家丑外扬,况且此事解释起来甚为麻烦,所以干脆顶了宋子玉之名。

牧三夫人微笑道:“宋大哥看得开,难道我们庄主便看不开了么?飞龙剑便是飞龙剑,龙渊已再不存于世间。”

言下之意竟是要代庄主做主,将飞龙剑留于宋家。

宋子君大惊:“这……这如何使得?”

沈笑也已笑道:“宋老爷子的意思,他已无再入江湖之心,而相公与我也不是喜惹是非之人。如今世人尚不知龙渊在相公手中,而一旦消息泄露,这怀璧之罪可实在冤枉。思来想去,也只有名剑世家方是龙渊最适宜的归宿。也请三夫人尊重牧老爷子的意思,‘勿使沉埋’。”

牧三夫人思量了一会儿,方点头道:“如此,也好。”伸手接过了宋子君手上的长剑,举至齐眉处,缓缓抽出一截,剑光如水,剑身倒影出她的眉目。牧三夫人杏眼弯眉,想来当年也是一时风华,只是岁月催人老,如今眼角已带微纹,眉色也已隐隐暗绿。

牧三夫人轻喃喃道:“勿使沉埋,勿使沉埋。名剑宝刀尚有老的时候,何况人呢?”

屋内几人一时被她的伤怀感染,无以为答,皆缄口不言。

牧三夫人合上剑,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宋子君见她好像心神疲累,便悄悄拉了下沈笑的袖子。沈笑会意,寒暄了几句,几人便告辞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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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倾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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