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阁老不由得冷笑出声,「夫人的意思是,她如今翅膀硬了?那她就别求娘家替她儿子筹谋,她倒是靠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去谋、去夺啊?」
他当然知道他这个女儿当年是不情不愿被他送进宫的,至今还有些埋怨他狠心,送她去做妾。可人就得走到哪一步说哪一步,不是吗?他就不信那丫头愿意放弃替礼王争一争的机会!
他不耐烦地对老妻摆了摆手,直道:「你不用听她的,我瞧着孙连堂起复算是难了,我们家如今没有适龄的孙儿可以娶戴宏之女,戴宏这个棋子不能少。退亲悔婚这种事,你们娘俩就不要再想了。」
孙连堂已将于帐房失踪的消息告诉他了,他这几日正烦忧得很,这哪里是与戴府退亲的好时机?
一旦自家老妻听了女儿的话就与戴府撕掳开了,那于帐房却落进对头手里头,又被戴宏听到些许风声的话,必得跳着高的弹劾他秦楚怀。
孙连堂这几天频遭弹劾,当他看不出其中也有戴宏的手笔吗?这样的小人,能招揽就不要招惹吧。
秦阁老可不会对老妻多说什麽,譬如将孙连堂府中帐房丢了这话告诉她。在他认知里,女人家的嘴实在不牢,这等事还是不说为好。
当年他叫孙连堂担了替他做帐的差事,便只有他们师生二人知情,如今那帐本已是越来越厚、越来越叫人心惊胆战了,他难不成还能再扯进第三人来?
秦阁老夫人连声答应了,却也不忘将秦修仪的话说给自家老爷知道,说是娘娘也不知从何得知,戴宏竟在都察院明目张胆的叹息,说是不舍得将女儿送进礼王府做妾。
秦阁老夫人道:「若他们家那个女孩儿再早生几年,又是个真正的嫡女,未必不能给王爷做正妃。可他们家当初既然高高兴兴收下妾身给的定礼,却又当众出尔反尔,这不是打了娘娘母子和我们秦家的脸吗?」
秦阁老撇了撇嘴,笑了,「这种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娘儿们会当真。」
都察院是什麽地方?那衙门本就是闻风奏事的祖宗!戴宏是疯了还是傻了,敢在都察院说这种话?这必是被人害了,胡乱造个谣就安在他头上。
可秦阁老扭头想起孙连堂的夫人疯得可疑,竟在平乐长公主府的芍药宴上发起疯,满嘴都是些不该说的话,他突然就打了个冷颤。
平乐长公主与孙家有仇,如此对付孙家并不奇怪,可她与戴家远日无怨,近日无恨,不应该这麽做,可谁叫戴家与秦府……平乐长公主既然能这样对付孙连堂一家子,眼下又瞄上戴宏府上也是说不准的事。
秦阁老越想越觉得他的猜测有理,只因寻常人想将闲话传到秦修仪耳朵里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唯有平乐长公主做起来比较轻松。
想到这,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感叹自己的次子为何未能多活几年。但凡子程能多坚持三五年,那平乐长公主就是自家的媳妇了,哪里还用得着担忧她与秦家做对?
她是替子程生了个儿子不假,可秦家哪里敢逼迫平乐认这个帐,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往皇家脸上抹黑吗?
说起来这都怪他,他明知子程活不长却还要将平乐长公主拉进来,甚至以为她怀了秦家血脉,从此她想帮秦家也得帮,不想帮也得帮。
要不,他当初也不会授意自家夫人与仆妇,想方设法将平乐长公主送到秦子程的病榻之上,那是皇家公主,不是任人拿捏的寻常妇人!
秦阁老先是听说孙家所经历的一切,尤其是于德海竟然失踪了,他便在心底暗暗叫起了不好。
这一连串的事情来得太过蹊跷,若说不是有人诚心对付孙连堂,甚至将他秦楚怀也牵连进去,他根本不信,毕竟于德海是当初帮着孙连堂做帐的左膀右臂。现在又有黑手伸向戴宏,利用的还是秦修仪,再加上平乐长公主之前逼着苏寅生致仕,他不猜疑平乐长公主又该猜疑谁?
平乐长公主这分明是要将他与他的女儿、他的门生等人分头击破,这根本就是秦家早些年算计平乐长公主,令她以未嫁之身怀上孩子的报应!
平乐长公主是生了个苏鹏程不假,但也就是这个孩子日日提醒着她,他们娘儿俩全被秦家害惨了——
苏鹏程这辈子都无法认祖归宗,长公主是夫妻不成夫妻,家也不像家……
秦阁老夫人显然没想到这一层,想着不过只是替礼王换个侧妃人选的小事,怎麽就令自家老爷这般唉声叹气起来,她就有些迟疑的看向他,想问一声却又不敢。
好在秦阁老此时也发现,他虽然叫老妻别再提与戴府退亲之事,免得中了旁人的奸计,她却还立在这里不曾离开,显然还想替宫里的女儿再争一回。
他恨恨的看向她,沉声问道:「难不成你不曾听说孙大太太临死之前,在公主府上都说了些什麽话?你知不知道,她一口咬定害死苏辰生的药方是你给的?」
一听见这话,秦阁老夫人顿时又窘又气。窘的是那场芍药宴明明是平乐长公主办的,她却连请柬都没得到;气的是孙大太太真是该死,死之前也不忘拉她下水。
秦阁老也知道自家老妻根本没领会他这番话的含意——暗中捣乱的根本就是平乐长公主。
於是他不得不又将话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叫她明日再抽空进趟宫,也好提醒自家女儿一声,今後务必离着平乐长公主远些,以免一个个都被平乐长公主算计了去。
秦阁老夫人满脸的不可置信,「这、这话是怎麽说的?苏家的程哥儿还得叫咱们娘娘一声姑母呢。长公主竟然连这个亲情都不顾了,还翻头算计上咱们娘娘了?这不可能啊,长公主就是不看在程哥儿的分上,也不该与秦家和娘娘作对啊。」
秦阁老将自家所中的一切算计都归到平乐长公主身上,闻言便嗤笑一声,笑道:「你以为长公主是你吗?我们家当初错就错在将她当成寻常女人家,以为有了程哥儿就能拿捏住她。」
也就是这点想差了,否则这些年来平乐长公主也不会频频拿着程哥儿身体不好当藉口,不曾允许那孩子与秦府有一丁点走动。若不是程哥儿是个男孩子,偶尔也会离开公主府出来玩耍,说不定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这个亲孙儿长什麽样!
秦阁老夫人一下就愣了,平乐长公主就算出身皇家也是程哥儿的娘,怎麽就与寻常女人不一样了?哪个女人当了娘,不是全心全意为孩子着想?凭什麽到了平乐长公主这里就拦着孩子认祖归宗,还将孩子的真正父族当成大仇人?
可她再想起孙玉容与苏寅生犯下的苟且之事……这一切还是她授意的,她本意是想让平乐长公主彻底失去驸马这个依靠,从此只能一心一意待程哥儿好……
她愣过之後便突然跌坐在了椅子上,看来自家老爷说的没错,平乐长公主已经将秦家彻底恨上了,要不然孙玉容怎麽突然就死了?苏寅生也被平乐长公主逼着致仕,孙大太太和孙三姑娘、孙四姑娘也全没了,这定是平乐一点一点顺藤摸瓜摸过来了!
秦阁老从不知道苏寅生与弟媳妇孙氏勾搭上、两人还生了个儿子,这是自家老妻的授意,只为了让平乐长公主母子从此无依无靠,不得不来投奔秦家。
他顿时大怒,口中连声骂道:「无知妇人坏我大事。」
他就说嘛,平乐长公主既是个聪明人,就更该体谅秦家心疼子程的心,再替秦家多多善待子程的血脉,怎麽会反手就对付起秦家。
敢情孙玉容之死便是平乐长公主的醒悟,平乐长公主在那时就知道秦家待她不善,这样看来,孙连堂府上的帐房失踪,也与平乐长公主逃不脱干系了……
于德海一定被平乐长公主藏在她府里了,她对付完孙家,还想要借助于德海,彻底抓住秦家的小辫子!
这般一想,秦阁老顿时就惊出一身冷汗,再也顾不得与老妻置气,站起身来便快步出了正房,直奔外院的大书房而去,又立时差人赶紧给苏寅生送信,好叫苏寅生替他将于德海揪出送回来。
秦阁老哪里又想得到,于德海不在平乐长公主府上不说,苏寅生也早接了皇帝的密旨,在家闭门思过,不得再见任何一个外人!
秦阁老派出的人怎样也见不到苏寅生,这一趟平乐长公主府之行自然铩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