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er 10
经舒翰鹰如此挑衅,她不禁冲口而出:“我出身秋翰林府。”
说完后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秋翰林是江南家喻户晓的人物,苍鹰待在江南少说也有三年,岂有不知之理?她偷瞄了舒翰鹰一眼,看他对此有何反应。
“哦?”舒翰鹰漫不在乎地应了一声,仰头喝了口酒,状似随口问道:“翰林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大概只有这个异族男子才不知道翰林府。她心想。
而舒翰鹰不晓得是一无所知还是故作不知的反应,使她卸下了长久以来隐瞒身世的紧张感,开口滔滔而出。
“翰林府是江南文人雅士对诗谈话之所,其内布置精致雅丽,有假山片水,长松修竹。翰林府的主人喜吟风咏月,爱才子佳人,他……”秋练雪说到此,丽容罩上阴霾,续道:“他风流好色,共娶了五房妻妾,我母亲是他的正妻,因受不了他处处多情,早年便上山修行。”
“你恨你的父亲吗?”舒翰鹰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当然!”她咬牙说道:“他嘴上甜言蜜语,其实左拥右抱,践踏母亲忠贞热情,使她一生郁郁不欢,愁肠百结,终至荒山修行,青灯伴余生。我恨自己生为如此薄幸男子的女儿,然而,血缘却是斩不断。摆不脱的,我想恨他,却又不能恨他……”秋练雪丽容气愤中带着一抹凄然,晶亮的黑眼湿湿的。
舒翰鹰凝望着她,海水般的青色眼眸浮现温柔,那是全然了解的温柔眼神。
他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轻声说道:“你说的没错,血缘是斩不断的,即使他犯了多大的错,始终是父亲……”
“我为何对你这异族人说这么多?”她猛然从凄凉中回神,板起了脸,不甘心地说道。
她瞪着地面,有些气恼,有些不解。
她素来少言少语,开口不是下命令就是拒绝,只有和秋无念在一起时偶尔说两三句调笑言语。
她将吐露心事视为女儿态,强者如她,是不需要诉苦的,就如同男儿有泪不轻弹。
然而如今她却不知不觉地将压在心底十多年的凄愤说了出来,不是对同父异母的姊妹,也不是对仰慕的天易门之主,却是对眼前这名异邦人。
舒翰鹰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气愤的自语,抬头凝视着屋外明月,唱起歌来了——
歌声有别于前夜的豪迈、潇洒低沉的语调,带着浓浓的乡愁,如同胡马因北风吹起而思念故乡,苍鹰鸣号独自飞过沙漠。
她不由得抬眼望着舒翰鹰。他俊挺的容貌仍是透着不羁的潇洒,原本明亮的湛蓝眼眸,此时却是沉幽的黯蓝,像深秋的湖水,涵纳着许多愁意。
她不禁想知道,他有着什么样的伤愁呢?
每个江湖人背后都有他自己的故事,他的又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杀手,喀什族的舒翰鹰为何会离开故乡,千里迢迢来到江南,化身成为恶名昭彰、令人闻名丧胆的苍鹰呢?
她突地一惊——我到底在想什么?
舒翰鹰是贪财嗜杀的枭帮杀手,是武林败类,也是她的敌人,她居然在想武林中最可怕杀手有何隐情,想为他开脱罪名吗?
秋练雪,你忘了自己是天易门的朱雀堂主,正邪不两立吗?她心中暗自警惕。
但,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为何爽朗的歌声中有着无奈哀伤……心里不住地想着,身上仍负伤,她带着疑问沉沉睡去了。
舒翰鹰就着月光唱了几曲之后,偶一转头,见她蜷曲着身子睡在墙角边,他唇角绽出一抹笑,悄声走近,解下身上披风,轻轻覆在她身上。
舒翰鹰凝视着她的睡颜,梦中犹然秀眉微皱,他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柔声说道:“倔强的女孩,就连睡觉也不肯放松自己吗?”
柔和的月光映着两人斜倚的身影,看起来安详而温馨,仿佛他们从来就不是敌人。
这是她和舒翰鹰共处的第三夜,她仍然满怀敌意,却将压在心底十多年的郁结向他倾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