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幕后的主子
纺织厂有些远,程馥甄并没有叫黄包车,而是和苏以辰步行过去,她的勤俭,他看在眼中,他瞅了她好几回,想说破,想让她不比可以装出贪财的样子,可是,犹豫了好久还是忍住了。
程馥甄确实是去纺织厂辞工的,有了两千大洋,她便暂时不必为生计忧心。在程培坤交出钱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程家胭脂铺重新开张的希望!原以为两千大洋她这辈子都还不掉了,但是,多给她三年的时间,那可就未必了!
就算她赚不会啦,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嫁入苏家。思及此,程馥甄的决心更坚定了。
两人并肩走着,程馥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苏以辰看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发现。
苏以辰低下头,淡淡开了口,“我爷爷临终时不仅说了婚契一事,还要我娶了你之后,继承苏家的所有产业。”
程馥甄突然抬头看来,颇为诧异。
苏以辰淡淡道,“我大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十三岁的时候去了法国半年后就没了消息,至今还找不到人;二儿子一岁的时候不幸夭折。我是爷爷唯一的孙子,他们怕我出事就不许我再到国外去。前几年,我就经常听下人在背地里说爷爷要把家产留给我,我一直都不相信。没想到……”
程馥甄对苏家多少有些了解,也知道苏以辰是苏家目前唯一的孙子,只是,苏以辰的父辈们都还年轻,会有多少子嗣都还是未知的。苏老太爷也不必这么急着吧家产都交给苏以辰吧?
苏彧换掉了真的婚契,不会连苏老太爷的遗嘱也改了吧?程馥甄隐隐察觉到苏家这趟浑水并不浅,心下又多了三分戒备。
程馥甄正纳闷着,苏以辰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苏以辰看似腼腆,却也特别认真,他说,“程大小姐,如果三年后,你还没有心上人,就嫁给我吧。”
他本憧憬婚姻自由,可是,当他知道自己要继承苏家的产业,他便知道自己永远都自由不了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份不自由中,他会遇到这个一个让他一眼就难忘的女子。
程馥甄本该高兴的,这话意味着苏以辰并不强求她兑现那张婚契。可是,看着苏以辰那干净、诚挚的目光,程馥甄竟有些心疼。鬼使神差地,她居然点了头,“好。”
苏以辰无声无息地笑开了,他在心里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心。
这一日,程馥甄真的很忙,她去纺织厂结算工钱辞工之后,又一一拜访找她买胭脂水粉的客人,告诉她们她要离开北平几日,暂时不能接订单。这些客人可是程家胭脂铺东山再起的关键,程馥甄自然得用心维护好。苏以辰耐心而安静地陪着她到处走,虽然走得颇为疲惫,却一句都没有抱怨过,更没有催促过她半句。
直到晚上,他们才回到苏家。程培坤也不知道上哪里赊来一桌酒菜,正等着他们。
程培坤一见到苏以辰就过来拉人,“三少爷,我可等你一天了!今晚上不醉不归!”
程馥甄走过来,从程培坤手里把人拉过来,冷冷说,“三少爷今日累了一日,明日还要坐一日的车,吃饱了就得休息,没空跟你喝酒。要喝你自己喝!”
“啧啧啧,这才一天呢,就管上了?”程培坤笑得贼暧昧,朝苏以辰挤眉弄眼,“三少爷,被我妹妹管上了,你可得小心喽!”
苏以辰的耳根子竟有些红,就是傻笑着,没作声。
程馥甄颇为尴尬,连忙放开他的手,请他入座,“饿了吧,吃饭吃饭。”为了不让程培坤将苏以辰灌醉使坏,程馥甄一直陪着,直到把苏以辰送回客房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明日她和程培坤走了,程家就空了。虽万脂胭红的秘方已经被她找到,程家也没什么贵重之物,但是,她还是得收拾一番,尤其是后院的胭脂作坊。
望了一眼天色,程馥甄不自觉想起了苏彧,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都一天了,为何花奶奶那张收据还没送过来?
今早花奶奶在程家大门口等着,后来一个小厮跑过来告诉她,三爷让她回花满楼等,说今晚上会来详聊高连贵的事。
这会儿,苏彧才刚刚从花满楼离开,他问了花奶奶不少事,不止高连贵,还有程馥甄的父母之事。
高连贵也在等着花奶奶,给程培坤那五百大洋并非花奶奶出的,而是高连贵给的。高连贵若不讨回这银子,也不甘心呀!
可谁知道,他和仆从刚出门,一枚木质飞镖就迎面射了过来。
“啊……”
高连贵吓坏了,双腿一软就给摔门口。
“老爷,你没事吧!”仆人连忙来搀扶。可是,当仆从看到射落在一旁的飞镖,立马吓得转身往回跑,要去喊人。
只可惜,他还未出声就被人从背后拉过去,捂住了嘴巴。
只见那人脸戴一顶褐色木质面具,遮挡了眼鼻,下巴和嘴唇的线条特别好看。此时此刻,他嘴角噙着冷邪的笑意。他不是别人,正是金石堂最负盛名的洛九少。
“别动,否则,你会永远都动弹不得的。”
洛九少的声音冷邪冰凉,他手里握着一枚飞镖针,针尖就抵在仆人脖子上。
仆人吓坏了,双腿一软,眼睛一直,竟给昏迷了过去。
洛九少将仆人丢一旁,朝高连贵看来,冷冷嘲讽,“这等废物,高掌柜还是趁早辞了吧。”
高连贵看了看男子的木质面具,又看了看手边那根九尾木质飞镖针,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如果木质面具还证明不了这个男子的身份,那么地上这枚飞镖针就一定能证明他的身份!
因为,这是一枚十分特殊的九尾飞镖针,这是金石盟洛九少的武器。
洛九少是什么人,高连贵当然知道。
“是是……是该辞掉!”高连贵吓得冷汗淋漓。
他想不透洛九少找他做什么?他府里是藏了不少好东西,可是,那些东西再好,洛九少也瞧不上呀!
洛九少在高连贵面前蹲下,拾起地上那枚九尾木镖针拿手里把玩,他冷冷问,“高掌柜,今早上你唱那么出好戏,惦记上程家什么好东西了?”
高连贵心惊,猛地抬头,一看到洛九少那凌厉的审视目光,他的心就更虚了。
他连忙避开洛九少的视线,支支吾吾回答,“没……没……就是,就是程家那宅子。前阵子,我认识了一个风水先生,他说……他说程家那宅子风水好。所以我就……我就想买下那宅子。”
“呵呵,程家败到这地步,那宅子的风水还好?”洛九少冷笑起来,他按住高连贵的肩膀,说,“那位风水先生是什么人,带本少爷去会一会。本少爷得好好问一问,程家的风水好在哪儿?”
高连贵心虚到腿软,硬着头皮回答,“那个,那个风水先生不是北平人氏,早就……早就走了。”
洛九少手里的镖针忽然往高连贵肩上刺入,同时,他另一手捂住了高连贵的嘴巴。
高连贵疼得额上青筋爆出,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洛九少声音低沉和冰冷,“高连贵,程家的风水到底好在哪里?你说,还是不说?”
高连贵哪还敢装傻,连忙点头。洛九少一放开他的嘴,他便急急说,“万脂胭红!万脂胭红的秘方就在程家!”
洛九少似乎早有所料,他并不意外,又问,“那位风水先生是何人?”
风水先生,不过是个说辞罢了。与其说是风水先生,倒不如说是高连贵背后的指使者。
高家胭脂铺本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几年前竟有一大笔钱,趁人之危,挖空了程家的墙脚,在北平的脂粉行里一夜崛起。背后若没人撑着,就高连贵这种市井小人能做成什么事?
高连贵有些犹豫,洛九少低着头,暗褐色的木质面具上一片暗影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寂静神秘。他看似耐心十足,然而,按在高连贵肩膀上的手却毫不犹豫施力。
高连贵疼得大喊起来,“啊……杀人了!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
洛九少也不拦,由着高连贵喊。高连贵喊得越大声,他的手劲就越大,高连贵最后疼得都喊不出声来。
高宅里灯火很快就陆续亮堂起来,墙内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眼看救兵就要到了,高连贵却没有撑住。
“我说,我说……九少,你放了我,我说便是!”他哀求道。
由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洛九少无动于衷,岿然不动,可是,手上的力道却有增无减,逼着高连贵什么条件也不敢谈。
高连贵压低了声音,说,“上海沈家,沈司安。”
“竟是他?”
洛九少似乎很意外,他又问,“昨天晚上到程家偷盗的贼,是你派去的?”
“不是不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高连贵感觉自己的肩膀就要废了。
府里的人就快出来了,洛九少丢下了一句话便起身离开。
几乎是在洛九少离开的同时,高宅两侧门都被打开,冲出好几个拿火把的小厮来。只可惜,他们连洛九少的身影都没瞧见,只看到高连贵和仆人都趴在地上,一个受伤一个昏迷。
“老爷!发生什么事情了?”
“快,快把老夫扶进去!快去叫夫人过来!”
“老爷受伤了,流血了!快找医生……”
……
高连贵被搀扶起来,他顾不上疼,立马把人都轰进门去,不许他们声张。
要是他背后那位爷知道今晚上的事,知道他把他的名字报给了洛九少,高家就完了。
高宅的喧闹并不足以打破北平寂静的深夜,深夜的北平城就像是被一顶巨大的黑盖子盖住,小喧闹也好,大热闹也罢,全都闹不翻这顶大盖子,闹不翻这片黑压压的天。
然而,夜再黑,夜再深,当太阳升起,所有的黑暗都将会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翌日,北平城是个艳阳天。
程馥甄早早的就起,谁知道花奶奶比她还早,一直在侧门口等着。
一见程馥甄开门出来,花奶奶就笑脸迎上,双手递上那张五百大洋的收据,“程大小姐,老身还收据来了。您收好,收好。”
程馥甄待人向来客气,不会高看什么人,更不会低看什么人。可是,对这花奶奶,她连看都不想看,她拿来收据,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之后,便要关门。
“哎哎……”花奶奶连忙拦住,“程大小姐,苏家三少爷是不是要娶你妹妹呀?”
程馥甄本不想多理睬,一听这话便停住,她答说,“不是!”
昨日苏彧当众宣布苏家和程家有婚事要谈,几乎所有人都误以为馥梦要嫁入苏家,此事事关馥梦的终生大事,绝不容这帮人乱造谣。
“不是?”花奶奶好不意外,“怎么……怎么会不是?那苏家和程家的婚事是……”
程馥甄呵呵冷笑,“啪”一声关上门。
“难不成是程培坤那小子要娶苏家的女儿?”花奶奶喃喃自语。
就这样,程培坤要娶苏家小姐的传言从花奶奶这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离谱,甚至有点名道姓说程培坤要娶苏家哪位小姐,甚至有说程培坤要入赘苏家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花奶奶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只能悻悻离开。
程馥甄本想将收据毁了,可转念一想却还是认真叠好收了起来。这五百大洋是苏彧替程家还的,终有一日,她要连那两千大洋一并都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