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据小二说,小孩是从客栈的屋顶上摔下来的,至于为什么会爬上屋顶,无从得知。

但是能确定的是,小孩子已经不省人事。

店小二怀着侥幸,把孩子拿到决尘的房间。

——当时纾薇“起死回生”的事迹,已在丝绸之路上传为“佳话”,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扯得越来越远,最后便把决尘扯成了“菩萨下凡”的仙人。这几天有好几个病危的人来到决尘的房间求诊,甚至要求重金酬谢,这么一来,搞得一个房间比一个皇宫还要热闹。

如果要真有人能把小孩子救活的话,那也就只有他了。

安总管看着脸色铁灰的小孩子,挥着手绢一脸嫌弃。“我看他胸骨铁定碎成一堆,十有**是没有救了。”

决尘审视了他的身体一遍,却一脸成竹在胸的样:“有我在,他想死都难。”

纾薇道:“他真的有救?你看他身上都要长蘑菇了,说不准明天就变成干尸。”

“放心好了小姐。”小陶一脸的自信,“决尘公子厉害得紧,想当初小姐也是这样躺着断气……”

“呸呸呸!谁要他救。”纾薇立马阻止小陶的叙述。

决尘瞪了她一眼,继续观察。“小孩肺中卡了一根骨头,现在无论如何得先拿出来,不然淤血会越集越多。”

接骨是必须的,但手法上审慎,他原本就不健康,若是再伤,就真的要准备棺材了。“

安总管皱眉道:“他的胸部塌陷不起,势成凶险,很难入手,公子有把握?”

“没有,但是事已至此,就是强而为之。”说罢,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

那双纤细的手轻轻探入病人的胸中,隔着皮肤抓了一下,看那胸口处出现了凸显,想来已经拿到了里面的骨头。

纾薇转身对小陶道:“他当初就这样给我治的?”

小陶笑了一下:“比这个更过分。”

“我……”纾薇火冒三丈。

“咯”一声脆响,眼下的决尘隔着经络把骨头接回了原处。随后手指飞快的移动,“嗑嗑嗑”几声,已经将断骨全数接好。

纾薇刚想凑过头去看一看,却被他阻止:“小心,他会吐血。”说着,好像已经料到有这么一招,他拿起一团纱布,病人头一侧,“哇”的一声,一口血正好喷在纱布上。

三人叹为观止。

接好了胸口,纤手移到了左脚的位置。——那里出现明显的脱臼,膝盖以下已经歪到恐怖。

这并不难,至少对于他来说。只见他一手做刀,往小孩的左脚处就是一打。

“啪”一声,眨眼间,整只脚已经恢复成了常人的模样。

三人又是一阵惊呼,赞叹连连。

“厉害,我以后也要大夫!”纾薇道。一句话刚说完,“啪”的又一声响起。

由于被治疗的那只脚适才受到了打击,神经中枢刺激而产生了动作,脚猛的一抬,直接就踢在了决尘的鼻子上!

“我的妈!”决尘捂着鼻子叫痛。

三人愕然看着这一幕。

纾薇转身对着安总管道:“我刚才有说——我要当大夫吗?”

“没有。”安总管道。

良久。

小孩子喝了一口人参汤,转而醒了过来。

“真的活了!”纾薇拍着桌子道。

小孩从床上坐起,懵懵地看着四人,没有说话,眼中却隐隐地闪着光。

安总管拿过一杯茶递给他,他却毫不知情地推开了。

小孩子虽蓬头垢面,但模样仍然能辨得出漂亮已极——浓眉大眼,翘鼻薄唇,是那种不能辨认性别的可爱。只是,一双眼睛宛若布满了阴霾,显得深邃阴郁,还有透出一丝倔强。

决尘摸着小孩子的头,道:“小孩子长得好生漂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问你干嘛点头摇头的?难道你是不男不女?”

这一问,小孩忽地挣开决尘的手跑走了,推开门直接冲出去,差点跟拿药回来的小陶撞了个正着。

“奇怪……”决尘嘟囔道,“我还没问他爹娘是谁,怎么去要医药费啊。”

安总管道:“小孩子到底是谁?有事没事就爬上屋顶去。”

“那么高的屋顶,他一个小孩子怎么爬得上去?”纾薇道。

“现在小孩子水灵得很,不用说爬墙,连骗人害人都有可能。”决尘乜了某人一眼道。

纾薇脸都白了。手放哪里都不适合。

小陶见状,早已止不住颤抖而颓倒。

她跪下来,红着眼道:“公子饶命!小姐是洄洛岛千金,不能有任何闪失,隐瞒身份实在是迫不得已,小陶知道害死了那么多女子罪该万死,但是,公子要抓,就抓小陶一个人,求求……”说着,欲要磕头。

“诶。”安总管疼惜地扶着她起来,这几天的相处,他已把小陶当作了自己的宝贝疙瘩,“我家小主并没有责怪你们主仆的意思,只是,那么多人死……”说罢叹了口气。

小陶已经泣不成声。

“人死了也不能再活,只希望活着的人能够安好。”决尘耸耸肩,无所谓道,“采花贼这次失败,肯定不肯罢休,你们切记提防。”

纾薇看着他,皱了皱眉头,他的言外之意,纾薇明白。

——要她和小陶,两个走人。

“谢谢恩公不杀之恩!”小陶抹了抹泪眼,站了起来,搀着纾薇道,“小姐,走吧。”

“恩。”纾薇点头。领走前对着决尘微笑,以达谢意。

决尘动了一下眉毛,心理也不知什么感觉。

“诶,小主啊,这人命关天的,那主仆两人身在其中实在危险,你现在就叫她们走了根本不是办法,我看她们姐妹两个也挺好的,你就不想……”

“不想。”决尘道。

纾薇开到一半的门,滞住了动作。

“这……嗨……”安总管无奈地摇头,赶忙掏出身上的盘缠塞给了小陶,“这个……路上好好用着,别饿坏了。”

小陶红着脸点点头。两人走了出去,这一次再没有犹豫,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微弱,安总管摸着泪眼挥别。

“呀呀,两个孩子就这样走了,你可不是我安总管见过的扶贫济弱的‘决尘大人’!”安总管一挥手作罢,花枝招展地走了出去,大老远的还传来哭声。

“关我什么事……”决尘喃喃,继续喝他的茶。

……

约莫一刻钟后,决尘还在闭着眼睛喝着茶。

走了?

两天内,就是遇上这两个人,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然而,从救起那个叫纾薇的大小姐,再到一起赶走采花贼,期间的经历,对于这个逍遥墨大少爷来说,可谓刺激而匪夷所思。

其实留下她们两个也挺不错的。

但是现在……走了?

“走了就走了……”决尘喃喃道,继续喝他的茶,惬意得很。

“谁说我走了?”天外来音。

决尘一口气全把茶吐了出来。

隔老近的,看见纾薇的大头靠在窗口上——拜托这里是二楼……

“你你你……回来了?”

“什么‘我我我回来了’?我本来就没要走的意思。”

“……”决尘拍着胸口咳嗽,“你你你……你想缠着我谋财害命?”

“我正有这个打算。”

——这次赶走采花贼算决尘他福大命大,但是难保下次还能够应付得了!现在带着这女人——简直是投鼠忌器。

纾薇跳了进来,然后坐在了决尘对面,“怎么样,跟我来场交易。”

“谁谁谁……跟你交易?”

“不是‘谁谁谁’跟我交易,是你要跟我交易,你这次来,是要去洄洛岛对不对?”

决尘点头。

“是想取水龙珠对不对?”

小鸡啄米。

“那就对了,老实告诉你好了。”纾薇托腮,正色道,“水龙珠是我家世代的传家宝,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给你的?当今武林,水龙珠除了我和我爹娘知道之外,别无他人,我爹娘武功起码也是上了武林公告牌的,你想跟我爹娘索取,未免是痴人说梦,唯一的办法——”

“就是跟你要对么?废话一大堆。”

“知道就好。”说到这里,纾薇握住了把柄,索性把腿翘到桌上,得意得很,“只要你能安全送本小姐我回岛,我就可以把水龙珠给你了。”

“只要这样?”决尘不可置否。

“你别说这很容易!告诉你,爹娘为了护送我,也曾派遣白虎玄武两大护法护送我和小陶回岛,孰知江湖上屈指可数高手,不到十天就被分尸投到河里喂鱼了。”

决尘心想:当今武林都在为七大宝藏拼命,纾薇又是其中线索之一,也难逃了被追杀的命运,这次的采花贼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吧,既然这样,这女人竟然还有心思跑出来玩?

“那么多人想要掐死你,你尽然还带了个丫鬟出来疯玩,小姐啊你这实在是不畏艰险敢于投身险境一片襟怀可昭日月惊天地泣鬼神令小弟我感佩不已。”决尘道。

“我其实不是要出来玩……好了好了就算我是玩心大起出来玩就好了,反正你的任务是护送我。”纾薇伸出了手掌,“怎么样?”

“求之不得。”决尘伸出一只手,两人击掌为誓。

这样就能得到水龙珠,何乐而不为?

随着空中“啪”一声,两人相视而笑。

决尘心下窃喜:计划成功。

二日之后……

“前辈烛之武就有夜缒城门的胆量,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城门难得了几个武林高手。”决尘道,虽然嘴上说得硬,但经过一爬二跳三钻依然出不了城门这个事实,还是不得不让他们几个泄了气。

当下城门重兵把手,就算是插上了翅膀,都难保飞得出去,就更别说轻功本来就不好的安总管了,眼下还带着三个只会二流蹩脚功夫的小鬼。

“大不了——小子你就用砒霜毒死他们。”决尘道。

“素来小主都是不滥杀生,这次若是伤及无辜,岂不是愧对了尚左舒服对小主的谆谆教导?”安总管正经八面道。

“只是开个玩笑嘛,干嘛那么认真……”决尘喃喃,由于屡次失败,又枉费了大好的两天,几人心里很是不平衡,当下还是安分为妙。

“我看……”安总管道,“除了把那采花贼逮住,向朝廷做个交代,才能安然出去了。”

“那男人机灵跟只狗似的,若是能见他一眼,也算走运了。”

“我的娘啊真是怪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偏又在这两天没了影……”

话说回来,自两日前的晚上采花贼闹事之后,城内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双女暴尸案,其实也然,都已经清楚了主仆的行踪,他诚然不会再有闲心去菜花,只怕那么一采就送掉了自己的命。

然,让决尘和安总管诧异的是,明知果子已在眼前了,为何不下手?速战速决素来都是采花贼的处事基调,却在这事上蹙缩着不动手,

“难道真的要咱们把他抓出来?”

斯时,房间的门被轰然撞开,竟是小陶脸色惨白地冲进来。

“回来了。”决尘道,“你们还懂得回来啊,纾薇呢?”

“小姐她……她……

她被劫了!“

“别紧张,纾薇自己有武功,腿又那么好使,还怕她应付不了?”

“可是,劫持之人是朱雀大护法!”

“朱……她不是纾薇的姑姑么?怎么……”决尘道。

“你管她是不是,先救人!”安总管拍了桌子,走出去准备马匹。

两人一马,顺着心中的路线前行,决尘御马狂驰,安总管踏着“燕归步”跟在身后,两人快如闪电,从迷如蛛丝的街衢掠过,似乎对丝绸之路的地形极为熟络。

奔过祈谷道,穿过夕岁大道接壤处,便是目的地。

然而就在前方的一段路道,赫然立着一个消瘦突兀的人影,如柱子般站在大道中间——显然是要拦马。

那人消瘦如柴骨,披着铁甲绿衣,头上带着尖头面具看不清面目,唯见两只手粗壮异常,极似两把镰刀,搭在瘦弱的身躯上很是不对称——正是江湖上排名前二十的“大砍螳螂”,此人向来深居浅出,别说江湖,就是出现都很难。

而今却大白天峭楞楞地站在丝绸之路上,实则难见——没想到朱雀能耐如此之大,还能和螳螂勾搭在一起。

眼望着马儿越来越趋近螳螂嶙峋的身躯,少年感到一股阴冷的杀气向掩面而来,身子不由得向前弓起。

马儿趋进螳螂只有十步之远,却没见螳螂有丝毫避让之意,他冷哼一声,已从袖中抽出两把大砍刀,身子一矮,胸脯贴着地,如蛇一般游了过!

双刀在眼前削出银光,几乎要触到马腿那一刻,决尘大喝一声:“跳!”,绷紧马缰夹紧马鞍,马儿小白得到指示,狂嘶着抬起了马蹄,如一条短虹般跃过了螳螂的身子。“漂亮!”决尘搂着马脖子道。

然而甫一落地,身后的螳螂已如灵蛇般扭身折返,游了回来,欲要削开马腿而后快!

身后的安总管猛喝一声,缓身一带,已然从袖中飞脱出两条白缎,一条卷过螳螂腰部,一条擦过螳螂继续向决尘飞来,竟是一个气流助推打在马屁股上,他在马背上只感觉颠了一下,竟被推出两丈之外,跃过了街道。若不是他还搂着马脖子,早已被这股强大的内力掀飞!

他回头,见身后安总管与螳螂对峙,身周瞬间多了五个黑衣人,组成的黑色幕阵把安总管围起来。

——江湖邪教之一的五鬼帮!素来以刺杀出名的五鬼帮,出手狠毒阴险,皆为江湖人的大忌讳,五鬼中单单是其中一个就已经很难应付,如今五鬼齐齐出阵,再加上一个大刀螳螂,就怕安总管……

而自己,看着安总管离自己越来越远。

“为了逍遥墨,给我拿到洄洛珠!”

他朝着安总官眨了眨眼睛。

由不得再说什么,唯有此表示感激。

——安总管,回到逍遥墨,我一定亲自答谢安夫人!

少年咬紧牙关,握紧马缰,架着马渐渐远离了身后的刀声。

白衣在轻轻飘动,似乎多了一份沉重。

依次转过太岁街,先农街,再往右拐,往前十八步。

四周随是鳞次栉的房屋,但荒僻无人,岑寂得可怕,俨然是废弃已久的小巷。

决尘来到一间废弃的小庙前,勒马停下来,马儿嘶鸣一声,戛然而止。

眼前是一间毫不起眼的庙宇,然而,谁又知道其中藏着什么?

决尘下马,抚了几下马脖子。

似乎听到了主人的示意,马儿抬起马蹄,向原来的方向绝尘而去。决尘看着马儿走远后,前身推开小庙的木门。

手触到门板的一刻,便感到隔着门板传来的杀气。

他还哪管这么多,深呼吸后,猛然推开门板!

“刷——”一声,一道银光就要划过眉心,电光火石间,他早已有了准备,借着推开门的助力急速后退。

少年向后倒下,原先所处的位置冒起一团白烟,被推开的拉朽的门板,已被摧毁成碎片。

出手之下决绝狠厉,正是朱雀大护法的作风——他刚才险些没有躲过攻击!

烟尘的朦胧中勾,勒出一抹窈窕身影。白衣白靴,白纱遮面,看得出是个女子。说不好,还是个美人。

“好小子不容易,竟然能躲过我一个杀招?”白纱里传来朱雀的声音,那语调冷冷的,竟似从阴曹地府传来一般。

“只能说,你太笨。”少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

“哟!说我笨?”朱雀讥诮地道:“我什么时候也要轮到里这个小孩子教训!”

“如果你不笨,也不会暴露你的行径了。”

“我正想问呢,你个小机灵怎么找到这里的?”

“师傅教过我式体召唤术,对这方面当然了解——你又太笨,当然被我找到了。”

“你知道我的式体了?”

“当时在帮小孩子接骨的时候,小孩子对于疼痛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你说奇怪不奇怪?”

所谓式体术,是苗疆边域的巫师流传下来的诡秘妖法,因为需要比习蛊术更高的造诣,所以鲜有人能通习。式体术招法阴毒得很,次术无需对人下蛊,只消用幻术迷惑对方,便能如意操纵活人的傀儡,而这个傀儡,便叫做式体。

朱雀为了劫持纾薇,利用小孩子做式体,小孩子在夜晚爬到客栈屋顶上,监视决尘等人,向朱雀传递消息,朱雀得到消息之后,为斩草除根,操纵小孩从屋顶上跳下来,造出意外事故的假象杀死式体。

她千料万料,却没料到小孩子并没有死。

待到决尘救活了小孩子,作为式体的他便要回归主人,安总管就是那时候跟踪小孩子,查到了朱雀护法。

当初只是以为,洄洛岛主派来的护法暗中保护小姐而已,决尘便没有揭发出来,却没想到,身为洄洛岛主信赖的朱雀大护法,竟然为了小小的洄洛珠,抛开洄洛岛主对她的恩情,徇私造反。

朱雀顿了一下,显然被惊道,随后暴发一阵阴恻恻的笑声:“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人小鬼大——可不像我们家纾大小姐,我怎么说都不肯听,这下只怕……嘿!”

“你把她怎样了?”

“想知道?”白衣女子让开一条路,道,“进来看看啊——”

面对朱雀的调侃,少年握紧了拳头,只能悔恨当初没有好好学武,到了此刻束手无策。

刚想着要不要强力对抗朱雀,却听见屋里传来纾薇的叫声:

“老妖婆,你要杀就杀,要放就放,还在那废话——”朱雀听到“老妖婆”三字怒了起来,衣袖往身后猛的一挥。

一阵朽木的催断声后,纾薇像麻袋一样,从屋里的架梁椽上落了下来。

决尘睁大了眼睛,哪还顾着那么多,撞开朱雀,扑了过去!

而此时,朱雀已然抽出袖中的匕首,反手一甩,把匕首向着落下的纾薇射去!

银光在屋里回转,劲风在纾薇衣服上划出一道刀痕,眼看就要刺入她的心口!

纾薇惊得尖叫起来。

蓦地,她面前多出了一只素手,宛如白瓷般洁净的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捏,如拈花般,把匕首轻轻握住。

朱雀看着,不觉惨白了脸——她竭尽内力的一攻,竟被此人如此轻易地破解!

纾薇得到一救,松了口气,随后发觉自己仍在做着自由落体运动,又开始叫起来。

倏忽,决尘闪了过来,在自己正下方托起双臂……

“砰”一声闷响。

纾薇安然无恙地躺在地板上,不停地咳嗽,还陶醉在“世界多么美好”的快乐中,良久,才发现身下躺着一件软物……!

“相公!”纾薇叫起来。

“别叫我相公……”决尘说道,声音虽然微弱,但是还有声音,总是好的。

“太好了,还没死!”纾薇压在少年身上,拍着他的脸蛋道。

“你还没死,我怎么可能先你而去——给我起来!”决尘喊道。(上痕:盗用我的口头禅)

“哦哦……”

决尘消瘦的身体虽然没有肉,但是一点不磕人,坐起来倒跟家里的摇椅有得一拼。纾薇很不舍地站起来,把他也拉了起来。

决尘捂着作痛的腰,回神过来,睁开眼。

眼前的屋舍原为一方寺庙,但现在已是废弃已久的荒屋,地上的物品都覆上厚厚的尘土。

正堂之中,还站着两个人。

朱雀白衣飘飞,手隐入袖中,全身戒备。

另一人则悠哉游哉靠在墙壁上,双手摆弄着刚“摘”下来的匕首。那人身姿美曼,剑眉星目,如莲花般的洁净的面庞,看着是令人惊叹的俊俏。

——此人不是桑陌歌是谁?

“你是……”朱雀冷冷道。

“你管我是谁。”男子亦是冷冷的。

“我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你当初在京城买了我两盒胭脂,应该付给我五十两,你却给我四十两,这笔账你要怎么算?”

“胡说——你明明说一盒二十两。”

“一盒二十五两,二十两是你自己说的,我还没同意呢。”

“那你何必收我的钱?”

“因为我想要你欠我。”

“那两盒胭脂,根本就是两盒白粉——涂在脸上根本就没多少效用。”

“你没听我说么?我说‘要用蜂蜜配合昆仑泉水方才顶用’……”

“我都用了,管用个屁!”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

“还我钱!”

“钱到我手上就是我的,哪有还的到底?”

“古人道:”顾客第一‘,你这是亵渎祖上。“

“古人道:”兵不厌诈‘,我就是不给你钱。“

……

……

决尘和纾薇脸上一滴汗,听着两人不着边际地吵着。

……

“你无礼!”朱雀吵到最后,实在无力回驳。

“无礼?此言错矣。”桑陌歌闭上眼睛,摆着食指,“江湖本没有无礼二字可言,我对你无礼就是你对我无礼的前兆,你对我无礼后我就要再对你无礼,我可以对你有礼你可以对我无礼,你可以对我无礼我也可以对你无礼,你再无礼我再无礼,如此无礼下去,便没有无礼不无礼……”

决尘嘴张得可以塞下四个鸡蛋——天下第一,果然是事事第一……

“去死你他妈的!”听着明明是自己有道理,自己却无言以对。

“诶?小心——说脏话,朱雀要变老妖婆嘿!”

朱雀听到又听到“老妖婆”,恼羞成怒:“给我去死!”

她怒喝一声,面纱翻飞,全身已然隐在一片白光之中。她阴笑着,白袖一掀,十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彪射而出。

“暗器身法很快,只是暗器布置紊乱,毫无阵法,若是被人握住把柄,便必死无疑。”桑陌歌不疾不徐道。全身化作蓝光,向着匕首掠去。

十把匕首进入蓝光之后,便如泥牛入海,无了踪迹。

蓝光逝去,桑陌歌安然站着,竟似没有动过一般,而匕首却无了踪迹。

“你!”朱雀看着自己的武器被别人接住,声音逐渐变得阴冷可怕,“胡笳十二拍,上!”

倏忽间,大厅上十二胡笳声响起,清幽空灵,十二个身着乐服之人一齐出现。空中回荡着十二种笑声——尖利、粗犷、响亮、低沉,一样阴冷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十二人不开阵法,把桑陌歌围在中间。

“这小子不错嘛!嘿嘿。”其中一个粗声粗气声音响起。

“咱朱雀大护法都拿他没办法呢!”尖刻的女声揶揄道。十二个人笑得更欢,声音愈发刺耳难听,决尘和纾薇不禁捂住了耳朵。

决尘对着纾薇喊道:“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

“很简单,十二个妖怪。”

“他们难道也是你家的?”

“不是!”她道,“我家怎么可能养这种东西?每天都笑,不把我整个洄洛岛笑死才怪,朱雀那老妖婆无视我爹教导,竟然与这些邪教狼狈为奸,来日一定有她的好看!”顿了一下,道:“——你还坐着干嘛,我看这几个人一时只顾着打架,咱现在还不快跑,更待何时?”

“可是……”决尘皱起眉毛。

“还可是什么,跑啊!”说罢,抓起决尘的手。

决尘半口气还喘过来,就被她拉着跑走,擦过桑陌歌身边时,决尘想要挤出话来,刚张开嘴,空气便灌了进去,自己差点背过气去。以至于第一个字才说到了一半,成了一个含糊的“西”字。

桑陌歌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微微一笑,望着逃走的两人。

——那小子,刚才是在说“谢谢”吧。

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个地方?为什么他要救自己?无数个疑问在决尘心中浮起。

然而他却无心再考虑,眼下更需要担忧的是——

“啊!!!!!”

“啊前面有墙啦!”

“脚下有石头啊!我要磕到了!”

……

眼前的纾薇十步并作一步,跟一头发狂的公牛没什么两样!

“纾大小姐,我快没气了快停下!”

“纾大小姐,我脚抽了……”

“纾薇,我求求你,求求你慢点——”

“少废话,抓紧我!”纾薇发话道,没待决尘反应过来,纾薇早已抓住他的肩膀使劲往上一拽!

随着少女的轻轻一跃,已携着决尘一起翻过一撞一丈高的墙!

“轰——”

纾薇放开了决尘,一个燕回翻后顺利落地。

而那边的决尘却没那么幸运,他没想到纾薇会放开她,来不及反应,直接趴倒!

纾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好了,客栈到了——额?呀!”跑到摔倒的决尘面前,拍拍他的脸蛋,“你没事吧!我刚顾着跳墙,忘了你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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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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