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严清真就没有再摆出从前的样子,认认真真听了黎嬷嬷的话,然后诚恳的和林黛玉还有严沁告辞之后回家了。
林黛玉没有再多问,不过严清有时候也会来看她,瞧着还不错。林黛玉还送了一架黄杨木的炕屏恭贺她乔迁之喜。
年关将至的时候,先锋军的捷报传到了京城,九死一生,生擒鞑靼可汗。
这是□□历年来所俘虏的地位最高的一位,草原的君主。
“小叔大概已经知道了。”林黛玉整理着手上的花笺,她近来新染的一匣子是洒金笺,比之落花笺,金箔点点,更透着富丽,“人活着就好,做怎么样的选择,都随心便是。”
碧菱不解道,“奶奶好像很感慨,是二老爷有什么事吗?”
“不是,想明白一些事罢了。”林黛玉笑了笑,她已经开始给宝宝读史记了,抚着肚子念道,“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
她忽然停住了,觉得有些不寒而栗的味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此刻选了淮阴侯列传,国士无双的结局并不好,
“奶奶?”碧菱试探了喊了她一声,“您还是换一本吧,这个太伤神了。等小少爷生下来了再教他也不迟。”
那种森冷的感觉褪去了,林黛玉依她所说,换了一本诗集,“等这个孩子大了,我希望他日后长大了,不求高官厚禄,但求平安喜乐。”
众人都笑起来,“奶奶这会儿真真像个做娘的了,都想到这么远了。”
林黛玉但笑不语。
光王上了折子要让爵给世子,今上压着没有批,众人猜测他也许是想要降爵,毕竟明博裕立下大功,光王府受今上忌惮也是正常事。
严沁订下了陆翊的一个侄儿,待得明年便要远嫁山西。陆家虽无人出仕,也算得是平原大户了。
林黛玉身子越来越沉,倒变成每日里服侍的人拖她去走,也没有大吃大喝,生怕孩子太大不好生。
镜空大师还上门来探望过她一回,听说一僧一道之事,只是笑道,“有些方外之人,确是如此古怪。”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林黛玉提笔写了这一句,随后懒洋洋的掷到边上。冬去春来,她和宝宝安心等着严骥归来,只是思念之情也日益强烈。
花园里绣球花又开得热烈,墙角的美人树倒凋谢了个干净,只剩绿叶枝干。
丫鬟们怕她想严骥难过,每日里花功夫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好分些心神。天气已经转暖,她也换了春衫,这日早起换了件桃红小袄,绣的是似锦团花,头发用白玉对钗松松绾起,精神看起来极佳。
她立在花间笑道,“都说儿丑娘,女扮娘,我都没瞧出来自己哪儿丑了,怎么都觉得这一胎是个女儿。”
忽然她的笑容停在那里,睁大眼看着拱门处走进来的人。
比她梦中见到的还要黑,还要瘦了。
丫鬟们都惊呼了一声,随后纷纷屈膝行礼退到一旁,只是忍不住的要捂着嘴笑。
林黛玉觉得眼眶有些湿,但是已经察觉不到是不是有眼泪落下来了,“怎么……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常侍郎命我先回来和陛下禀报鞑靼和谈之事,朝中并无几人知道我回来了。”严骥笑道,他本就不胖,如今瘦了衣服竟显得空落落的,这衣服也旧的很。
连她爹都不知道,这个几人估摸着是真的。
林黛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直到严骥小心揽住她的肩头,她才确认自己真的在哭,她带着哭腔道,“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还好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可以赶上孩子出世。我还得进宫见陛下,马上就要走。”严骥长长吐了一口气。
“先去洗澡换身衣服,碧菱,碧菱叫她们烧热水。你官服估计现在太大了,看能不能先凑合改改。”林黛玉将他推开些,忙不迭就吩咐下去,见众人忙忙碌碌起来,擦擦眼泪,抿了抿嘴唇,朝着一直看着她没挪开目光的严骥笑道,“欢迎回家。”
严骥见四下忙碌无人顾得他们,轻轻在她额头落了一吻,“这些日子辛苦玉儿了。”
“可惜了,陌上花开,你也不能缓缓归。”林黛玉嘴角露出小小的梨涡,严骥摸摸她的脸,最后又抱了一下,这才匆匆忙忙梳洗了进宫去了。
林黛玉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脱力的靠在碧菱身上,碧菱吓了一跳,“奶奶,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一时没缓过劲来。”林黛玉道,冒了句傻话出来,“我没在做梦吧?”
碧菱笑嘻嘻道,“我掐奶奶一把,奶奶知道疼就不是做梦了。哎呦!”
说完头上就挨了黎嬷嬷一下,只是黎嬷嬷亦满是笑意,“没大没小的。”
林黛玉没有在意她们的打打闹闹,只是慢慢扶着腰往里走,两只猫咪在塌下翻滚打闹,见了她来争先恐后的窜过来拉住她的裙摆。
半天之后,她才想起来要给明依澜送信,“快去请母亲来,说明德回来了。”
明曜见了严骥笑道,“你脚程倒快。”
“小臣年轻,自然经得住车马之劳,这也是常大人派臣回来的原因。”严骥道。这一次使团要和鞑靼谈的就不单单是求和一事了,鞑靼可汗在手,他们要给鞑靼开大价码。其中有许多机密之事,并非密折可以说清楚,故而大军,守军以及使团三方商议之后,决定找个人回去给陛下讲解清楚。
“也是,你且细说来。”明曜单手撑着头,“坐下说罢,虽然你年轻。”
“臣等初到雁门关,便遭皇甫恭软禁。好在臣表兄为皇甫恭亲兵,偶然间察觉他的狼子野心……”严骥也不推辞,谢过赐坐便将事说了,只是他难免要撇开光王府的密信,以及偏向明博裕的功劳。
见明曜毫不客气的打量着他,严骥苦笑,“陛下,光王府是臣的外祖家。”
“朕知道。”明曜懒懒的收回目光,“朕都知道。”
严骥除了苦笑也给不出别的表情,这取悦了正在思索的帝王,他道,“这次差事办的还不错,也不叫你再过去了,你在家歇歇。”
明曜很大方的给了半个月休沐。
等严骥从宫中回来,林黛玉正站在门口等他,他忙上去扶了林黛玉一把,“虽天暖和了,也别立在这儿,春风多邪,吹了人要生病的。”
“也没站多久,想着你该回来了。”林黛玉道,也许是严骥离着她近了,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更敏锐了,她才站了没多久严骥就回来了。
碧菱亦帮着林黛玉说话,“奶奶这点掐的极准,才说您估摸着要到家,真的是只站了一小会儿。”
“看来我该改个字了。”
“嗯,不要叫明德了,叫孟德吧。”林黛玉反握住他的手,浅浅一笑。
二人相携进屋。
玉兰在枝头静静绽放,身后有微风吹过,夹杂了不知名的落花,转眼就吹拂不见了。
好像幼时江南初见,小小的严骥牵了她跨过门槛,一本正经的道,“林妹妹小心门槛。”
两位母亲就在屋里看着他们笨手笨脚的样子,捂着嘴直笑。
堪道十年踪迹十年心,半生南北匆匆,终至今日相携,莫问前路,莫忧前路。
正当归时君已归,应谢这春风十里,送君归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