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五爷凶猛
祁遥伸手摁圧了一下放置在盥洗台上的洗手液,薄绿的乳状液体坠了一团到掌心,他两手都放到水龙头下,冰凉的水在感应下,自发流了出来。
他沉着眼,手里快速動作,将手给冲洗干净。
眼眸一抬,就看到透明玻璃镜里那张渐渐熟悉了起来的脸。
面容精致,轮廓明朗,一头张扬的黑色碎发,光洁的额头完全露了出来,这会一双眼眸全然幽深,几乎没有光芒反射。
肤色里透着股不健康的白,鼻翼高挺,嘴唇M型,两边嘴角自然往下弯,哪怕这会心中什么情绪都没有,但脸上表现出来,却是一股子桀骜不驯,生人勿近的孤冷模样。
发尾烫过,呈现一点弯曲,左边一排血红色的钻石耳钉从耳骨上方往下,终止于饱满的耳垂。
嘴唇感觉到一点干涩,祁遥伸出同样猩红的舌-头,舔.舐了一圈下嘴唇,稍稍润泽。
忽的,他左边嘴唇往上一扬,勾了抹阴冷至极的笑。
笑容一点点暗沉下去,他转身走出洗手间,推开门,外面吵闹的音乐声还有令人脑仁抽痛不已的尼古丁味就直往他面上扑。
祁遥下意识拧了拧眉。
那边坐沙发上的一穿着休闲装的漂亮男孩看到祁遥出来,脸上随即浮出开心的笑。
祁遥依旧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他走过去,转身还没坐稳,男孩就抓住了他手腕。
“宁少。”男孩声音一如他的相貌,都清俊干净。
身体条件反射的一抖,祁遥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没直接将男孩给一把推开。
对方没发现祁遥这边有什么异常,祁遥向来就寡言,不管有再多人,那份热闹都传递不到他这里来,身体周围似乎随时都有一种隔膜,隔绝着外面的其他人。
苏景两手抱着祁遥的胳膊,身体倚着后者,几乎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了过去。
“喂喂喂,这里还有其他人,不要那么黏糊。”旁边有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祁遥背脊挺直,冷漠斜了身边的苏景一眼,随即就把视线转到说话的那人脸上。
他嘴唇一弯,笑容没多少温度:“你喜欢的话,给你啊。”
听起来是玩笑话,然而话语又是肯定的。
王一唯表情明显愣了一下,按照以往来说,就算他这样打趣祁遥,祁遥基本都不会接话的。
“算了,你的人我可不敢要。”王一唯同样笑着,他的笑容扩散到眼底,比祁遥的真实多了。
“我的人……”祁遥唇齿间咀嚼着这个字,然后他一手搭在苏景的手上。
相貌清秀的男孩顿时眼底都有光亮起来,瞳眸黑白分明,大而圆,像只柔軟的橘猫,不管从哪个角度上看,都干净纯粹惹人怜爱。
然而实际上,这个人,已经不知道爬过多少人的床了。
就是同原主邹宁在一起时——对了,祁遥不是原装正版的邹宁,只是暂时附身在这具身体里,来完成三个任务,远离小黑屋,让自己活,让沈轶活。
——苏景也爬了一个投资商的床。
给邹宁戴了一顶结结实实的绿帽子。
祁遥本身是个双,在现实世界那会,交往过一些男女,但都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深度接触。
他似乎更宁愿做个魔法师,自给自足,而不是去找别人,一旦涉及到感情,对他而言就意味着麻烦。
苏景这人,脸和身体都相当不错,是祁遥喜欢的那一类,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芝麻玉米要,西瓜苹果也想要。
按照原定剧情,邹宁到死那天,都没有发现苏景这人的真面目,然而他祁遥不是邹宁,顶了邹宁的壳,却绝对不会再步邹宁的后尘。
例如在一系列事件后,被沈轶给关了小黑屋,在沈轶意外死亡后不久,被人夜里摸进屋,给吊死在洗手台边,最后还被伪装成自杀。
“他可不是我的人。”刚好音乐声告一段落,这个间隙里,哪怕祁遥的声音不大,整个包间里的人,于是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景还是没从祁遥冰冷的视线里意识到任何不同,他近来忙着拍部大制作的电影,同祁遥聚少离多,听祁遥这么一说,怔了一怔,但脑袋转得快,以为祁遥这是在说他和他的粉丝。
有人也想到了这点。
“对哦,苏景可是有上千万粉丝的人。”一人接下祁遥的话。
祁遥握着苏景的手,将他手指一根根掰离他的胳膊,苏景呆呆地看着祁遥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手指要被拿开,他猛地一用力,重新抓住祁遥。
呵,祁遥冷笑了一声,他抬眸,像是这时才正视苏景,只是神色里的轻蔑和冷淡,让苏景脊背都隐隐发寒。
“苏景,你说你是谁的人?”而不等苏景做任何回答,祁遥就替他说道,“你最近拍的那部电影,男二号,苏景你能耐不小,和导演滚了多少次?”
苏景直接傻眼了,周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苏景身上,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身上衣服都被扒光,被人来来回回扫视着。
“宁少,你在说什么,别开玩笑了。”苏景脸上堆砌出他认为的最完美的笑,凑到祁遥身上,朝他撒着娇。
“上个月十五号晚上,铭扬酒店,1509号房,要不要我让人把监控给调出来,你才承认?”祁遥手臂猛地一挣,就挣脫了苏景的手。
而苏景这时候一张原本还红润的脸,已经完全白了下去。
祁遥说的每个字,都像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他脸上,他完全蒙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音乐不知道让谁给关了,整个包房里瞬间沉寂下来,仿佛掉一根针都能被听见。
半响过后,苏景从沙发上跌跌撞撞滑坐下去,抱着祁遥的腿,不愧是做演员的,眼泪说来就来,他满眼闪烁泪光,连声哀求:“宁少你误会了,我只是和导演讨论剧本,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真的,你相信我,我不敢的,我真的不敢。”
祁遥视线淡漠,那种淡漠带着一种来自骨子里的轻蔑,谁都有得到一切的渴求,谁都有工于心计的理由,想往高处爬,无可厚非,但在他这里,对于背叛是零容忍。
祁遥面无表情,看苏景的神情,完全在看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王一唯消化了一会祁遥话里的意思,他不大相信,觉得苏景不可能有这个雄心豹子胆。
“邹宁你确定了吗,我看苏景不像是那种会背叛你的人。”
祁遥冷冷睥了王一唯一眼。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毕竟祁遥过去的做法,是将苏景给捧在手心,这个圈内大多数的人都知道,祁遥追了苏景整整半年多,才把人给追到手,只要有空,就同苏景黏在一起,连朋友间的聚会,都少有参加。
被这么一个人当宝贝捧着,苏景除非脑子真秀逗了,不然不会做这种给祁遥头上戴绿帽的事。
事实却是,苏景真的脑袋里进水。
祁遥觉得继续待在这屋里,和苏景呼吸一片空气,都不怎么舒服,直接站起身。
苏景惊得两手一放,祁遥周身气息陡然凌冽,他以为对方会给他一脚,但后者只是从他身边走过,走向了房门方向。
“你们玩,都记我账上,今天没心情了,下次再聚。”
祁遥一手握着门把,转身对屋里众人道。
时间还早,九点都没有,这些都是一群夜猫子,不可能刚开始就结束,祁遥在和没在,其实区别不大。
靠坐边上的王一唯在祁遥拉开门后,立马追了过去。
“等等,邹宁。”
祁遥闻声停下脚。
“苏景的事,都是真的话,你要怎么处置他?不想脏了手,我可以代劳。”王一唯思索了片刻,随后道。
“谢了,不用。”祁遥漠声回绝。
“哎,我是真没想到,他竟然敢给你戴……”绿帽两字在祁遥瞬间暗下去的眸色里,及时止住。
“你继续玩,我先回了。”祁遥快速抽身,虚摆了下手,然后不见丝毫滞留,快步离开。
转瞬里,颀长的身影就消失在昏暗走廊的拐角里。
驱车赶回家,祁遥将车停靠在车库里,抜了钥匙拿手里,长腿几步就迈到了门前,打开门,一片冷漠凝重的黑暗扑面而来,伸手往墙壁上一摁,一瞬间,透亮的光笼罩着整个空旷的大厅,把黑暗完全驱散了开。
祁遥四周看了看,他穿越过来也就几天时间,之前都是在学校外购置的屋子里,偶尔才会过来沈家主宅一次。
为了避开明天的一个剧情,他必须到屋里拿走一样东西。
走到茶几边,蹲下-身,快速翻找了一会,随后找到一个透明的小袋子,袋子里装着几颗蓝色晶体状颗粒,祁遥起身转去厕所,撕扯开袋子,拧开水龙头,把晶体倾倒下去,然后冲水,水声哗啦,所有蓝色颗粒都被高速冲走。
把东西清理后,祁遥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并没有等太久,兜里电话就响了起来。
祁遥拿出电话,凝视着屏幕上那一个醒目的名字,一时间陷入纠结中,等铃声响了七八声,祁遥接通了电话。
“在学校?”一把低沉具有金属冷硬磁感的声音,从听筒那段传进祁遥耳朵里,他眉头微紧,沉默了几秒钟后回话。
“在家。”
“明天别到处跑,我早上回来。”
对面的人音色沉甸甸,哪怕隔着电话,隔着数千里路,那股冷硬感,仿佛都随着手机,穿透进祁遥的身体,让他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嗯。”祁遥点头应道。
随后耳朵里传来一阵冷漠的电子忙音。
不知道为什么,祁遥觉得整个后背都疼了起来,疼得他觉得喉骨刮痛,呼吸有点困难。
他已经将药物都给销毁了,但那股危机感,却始终还悬在头顶。
祁遥摊开手,掌心浮出一个封面完全空白的剧本,剧本自发打开,书页上面显示着三个进度条,还有一句话。
每个进度条都是全黑的,进度数100%。
至于下面那句白底黑字,则是一串时间还有一个酒店房间号。
每一天他都可以询问剧本一件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今天他询问的就是苏景同那个导演的开房时间和地点。
夜未深,但祁遥却陡然有种疲惫感涌上心头,穿过来几天,几乎无时无刻不被一种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头顶,那三个进度条,到目前为止,数值都还是100%,没有任何减值的迹象。
他以为今天同苏景摊牌,将对方给推开后,起码会有一个进度,减一点数值,可没有。
那么就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方向错了。
苏景同他的死亡或者小黑屋,没有一点关联,至于沈轶那里,就更不可能有关联了。
祁遥走到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坐下,他曲着腿,背脊微微躬着,两肘撑在膝盖上,眉头深锁,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才能使进度值由100往下降。
而这一夜,祁遥都没想出个所以然,到是因为困倦,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后半夜被一个可怕的梦魇给惊醒,额头冷汗坠落到手背,心脏砰砰砰急促跳动。
他梦到自己瘫倒在一个洗手台前,脖子上捆着一根绳子,他看到自己手臂上,逐渐往身体各个地方蔓延开的血紫色尸斑。
张着唇不住喘息,祁遥从客厅回卧室,后半夜却是怎么都无法入睡,房间天花板上的灯一直都开着,黑暗让他心有惧意,总觉得一旦灯灭后,也许就会有什么人从暗黑里爬出来,然后用冰冷的绳子捆住他喉咙。
到第二天祁遥眼睛里都隐隐冒着血丝。
昨晚沈轶电话里说让他在家等着,若按照原定剧情,原主邹宁没有同苏景分手,而是在聚会后,就到隔壁的酒店开了房,沈轶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邹宁去浴室洗澡,手机放在外面,苏景看上面的名字,知道邹宁和沈轶关系不好,于是没敢擅自接,等邹宁洗完澡出来,却也一样没说沈轶来过电话,因为只要一提及对方的名字,邹宁心情瞬间就会大变,苏景最近看上了某个楼盘的一处房子,准备在这一天向邹宁提一下,邹宁人脉广,说不定可以拿到一个内部价,更或者,以邹宁现下对他的宠爱,直接送给他都有可能,哪怕在这之前,他已经收过了邹宁送给他豪车和豪宅。
剧情里,邹宁这一晚上,就是第二天都和苏景黏在一起,于第三天的中午,和苏景在一餐厅吃饭时,被沈轶的人给找到,直接给强行带回了家。
之后就是,沈轶质问邹宁茶几下的蓝色颗粒物是哪里来的,他什么时候开始碰这种东西的。
沈轶和邹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邹宁的父亲当初替沈轶挨了一枪,那一枪直接打在邹父的心脏上,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死了,后来沈轶就收养了年仅五岁的邹宁,邹宁看着父亲浑身鲜血,尸体躺在面前,在那时候就知道父亲是为救沈轶而死,被沈轶带到沈家后,一开始各种闹腾,各种逃跑,被沈轶严厉管教了几回,慢慢意识到自己似乎怎么喊,怎么闹,都逃不出沈轶的身边。
表面安分了,骨子里始终都有着叛逆心,视沈轶为仇敌。
沈轶由着邹宁背地里各种反叛,只要不超出一个底线,他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邹宁却是被人怂恿着,开始碰毒,这是沈轶绝对无法容忍的。
在沈轶的质问下,邹宁梗着脖子,和男人对峙。
一点都不肯服输,最后事情的结局就是沈轶对邹宁施行家罚,用鞭子抽了邹宁三十鞭,把人后背打得血肉模糊。
那一场鞭打,让邹宁在床-上趴了整整半个月,也是那之后,邹宁和沈轶彻底离心,在二十岁生日过后,搬出沈家,甚至去了沈家对头的公司工作,只为了给沈轶添添堵。
邹宁会被沈轶关小黑屋,是在邹宁无意中把沈轶的行踪给泄露出去,导致沈轶中人埋伏,险些丧命。
这是剧本里提到的剧情,似乎一切的开始,就是这个早上。
祁遥昨天已经将茶几下放着的毒.品给销毁了,也接了沈轶的电话,在家里等着他,唯一的触发物没有了,那么这顿鞭子就已经可以完全避免。
理论上应该是,可和昨天夜里一样,祁遥右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事情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他摊开掌心,剧本浮现出来,每天都可以询问一件过去发生了的事,祁遥当下的所有认知,都来自剧本,剧本里的隐藏剧情,只要没有提及到的,他都不知道。
祁遥非常好奇一件事,那就是邹父当年的死亡,以沈轶的能力和手段,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查不出凶手是谁,在原主邹宁那里,对方认定沈轶就是主谋,肯定是沈轶做了什么事,要将邹父灭口。会收养他,也不过是一种伪善。
祁遥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他不认为沈轶会将自己左膀右臂给杀了,沈轶的为人性格,是不会暗里处置人,还不给一个说法,何况邹父一直以来都表现的绝对忠诚。
“谁杀了邹父?”这是祁遥的问题。
书页打开,进度条不变依旧是全黑,进度条下方的黑字却开始变化,快速变为两个字。
‘邹博’。
这个名字祁遥无比熟悉,不是别人,正是邹宁的亲生父亲,邹父。
刚看到这个名字时,祁遥瞬间就觉得剧本在作假,他愣愣地看着,但很快,他意识到,剧本应该不会欺骗他,因为这就很好地解释了,这么多年,整整十四年,沈轶都没能将凶手给揪出来的原因。
只有邹父本身就是凶手,所以沈轶才在当时就把事情给极力圧下去,更是让任何人都不准再提及当年的事。
再往深处推导一下,邹父为什么要自己杀了自己,有两个可能,必然有逼不得已的原因,而沈轶也没有怪罪他,更是将邹宁给带到身边亲自照顾。
沈轶对邹宁的纵容与宠爱,可以说是众人皆知,虽然邹宁并不领情。
这个原因,就等到明天再问,祁遥缓缓松了一口气,知道邹父不是沈轶杀的,也算是减轻了一点心理上的负担,他要活着,在这个陌生的异度时空活下去,有一个大前提,就是沈轶活着。
来这么些天,还没有直接见过对方,这算是第一面,虽然他现在披着邹宁的皮囊,一想到那个男人在剧本里对他做的那些惩戒,祁遥就心脏跳速加快。
下楼到客厅,等了约莫半个小时,门外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
几乎是条件反射,祁遥蹭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然后走向房门方向,打开门,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停靠了下来。
副驾驶位的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先一步下车,转身到后面,弯下腰,伸手开门。
紧跟着,后车座下来一个人。
男人身高腿长,一张脸刚毅冷漠,视线直接一抬,就看向了祁遥,被男人忽然投射而来的犀利目光一睥,祁遥心脏瞬间漏跳半拍,这个男人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但那股长居高位的威圧和震慑感也强烈得让人根本无法将眼睛从他身上挪开。
祁遥站在门口,凝视着男人走到他面前,花了一会时间,才将眼帘垂下去,张开口,声音低哑地自己都倍觉惊讶。
“五爷。”
沈轶在家排行第五,上面有三个兄长一个姐姐,他算是最小的,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没有人对他看好,许多人都一度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会在沈家权利争斗中被碾圧至死,但真正的事实却是,沈轶在沈家家主的血腥斗争里,以绝对冷厉霸道的手段,一举击败其他几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坐上了主位。
更是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直接带领沈家一跃成为邺城第一大家族,权势范围波及宽广。
渐渐的,没人再叫他的名字,都以五爷尊称他。
沈轶今年三十九岁,不过若他和祁遥两人站一起,不知道他们身份的,绝不会认为两人间差了整整二十岁,时光似乎特别偏爱这个男人,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过多年华老去的痕迹。
这段收养关系,在祁遥二十岁的时候,就会解除,沈轶在邹父墓碑前所做的承诺,就是养育祁遥到二十岁。
离那天,也不过三个月之久。
沈轶走到祁遥面前,祁遥低垂着眼帘,祁遥相貌随病故的母亲,面容精致,下颚尖瘦,睫毛浓密而卷翘,因眼帘的低垂,黑色眼睑毛便在下眼帘晕出一片淡淡的剪影。
沈轶低目看着祁遥泛着不健康白色的脸庞,薄唇轻抿着,没有任何言语。
擦身而过,沈轶走进了里屋。
司机开着车去了后院的车库,而那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则是两步跨到了台阶上。
“秦叔。”祁遥出声道。
被唤作秦叔的男人面容里浮出些长辈式的温柔祥和:“宁少。”
秦叔看着祁遥,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屋里沈轶两手解外套扣子,秦叔便止了音,跟上去,从沈轶手里接过外套,转而挂上一边的衣架铁钩上。
进到客厅,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沈轶上身穿了件酒红色的修身衬衫,下-身搭配铁灰色休闲裤,一身的冷色调,此时面孔里也同样携裹着冰霜,将周遭空气,都一并给冰冻了起来。
祁遥愈加觉得呼吸发滞,看沈轶此时虽一言未发,祁遥却隐隐有种意外的不安,而还没等他行至沙发前,一道声音忽然炸出,喝得他心口发颤。
“跪下。”
冰霜笼罩沈轶的脸,他眼眸幽邃,宛如一个漆黑漩涡,能把人灵魂都给呑噬掉。
祁遥一头蒙,不知道沈轶为什么忽然之间让他跪下,身边站着秦叔,祁遥朝他投过去茫然不解的目光,秦叔直接避开他的视线,低垂下眼帘。
“要我说第二遍吗?”
声音泠然地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起伏,然而祁遥还是从沈轶黑眸深处察觉到一丝他已动怒的迹象。
沉默着上前,祁遥膝盖一弯,直挺着脊背,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