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给新兵的下马威
“我们到了。”苏苏拉开车门，首先下车。
前方有霓虹灯的亮光，肖飞眯起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到招牌灯箱上写着“女仆咖啡厅帕露菲”。
肖飞透过玻璃橱窗观察着咖啡厅内的状况，店内的客人并不多，女仆却有五人左右，几乎可以一桌一个一对一服务。
仔细看每个女仆的喇叭袖里面都藏着义体用的“手表”，显然她们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强化人类”——“义体人”。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是肉身普通人，却戴了同款手表，毕竟现在的义体技术已经如此完善，义体人和普通人几乎无法分辨。
观察着餐厅内状况，肖飞走向餐厅正门，却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你搞毛，从前门进去超级显眼的，你也不想被人把照片发到网上，套上个《震惊！男性军官的兴趣竟然是它，百分之八十的人不知道》这样的题目吧？”
肖飞扭头看了眼苏苏，不得不承认苏苏说得有道理。
“这边，走后门。”苏苏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导肖飞绕到了饭店后厨的进料门，从旁边的员工通道进了建筑。
一进去就看见停在车库里的小货车，应该是运送食材的，再往前走就是库房，库房和后厨的连接通道上放着盛放食物残渣的泔水缸，不过因为口被好好的盖着，所以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泔水缸对面有扇门，门上贴着三个大字：“司令室”。
肖飞差点没笑场，泔水缸前面是司令室是什么鬼，总觉得不太对劲啊！
“我们的队长在里面。”苏苏指了指司令室，“进去吧，我要去前面帮忙了。”
“前面根本没什么客人吧？”
“好啦好啦，总之你进去好啦。我先走了。”
苏苏感觉像是逃跑一般，从司令室门前逃走了。
肖飞疑惑极了，于是他特别小心的整理了一下着装，这才握住司令室的门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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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飞对军队的办公室已经很熟悉了，所有这些办公室，布局都大同小异。
特设高技术应急处置部队司令官李乔恩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烟草味，肖飞一开始并不习惯这种味道——对于他那被义体强化过的感官来说，这味道过于强烈了。
“李司令。”肖飞轻声提醒正在奋笔疾书的李乔恩。
于是李乔恩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已经到时间了么？”
“实际上，我稍微晚了一点点。”说着肖飞向李乔恩敬礼，“还有，司令员同志，你还在用纸笔来写文件啊？”
“这是习惯。战场上可没有打字机和键盘，只能用一支铅笔来记录所有的东西。”李乔恩从烟灰缸上拿起吸了一半的烟，却猛然想起肖飞还在这里，便抬头用目光询问肖飞是否介意。肖飞完全无动于衷。
“没关系啦，尼古丁的毒性对我身体没有任何作用。”
“瞎说，你的身体还没有义体化吧？肺部还是肉体的话，尼古丁就是有害的。”
“二等兵肖飞！”他换用了严肃的口吻。
肖飞马上挺直身体，摆出早已熟悉的标准站姿。
李乔恩仔细打量着肖飞的站姿，他的目光让肖飞想起刚刚进入军校时，负责训练他们的士官们，军队训练新兵有下马威的传统，士官们头一段事件都凶神恶煞——对，李乔恩的凝视就给肖飞那样的感觉。
在这目光面前，肖飞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二等兵肖飞，”李乔恩终于继续说道，“你到昨天为止所学的课程，都是狗屎！”
“诶？”肖飞还是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说你所学的一切，都是狗屎。狗屎懂吗？没见过？”
“见过，但是……”
“没有但是，只靠军校教你的那点东西，你出门就会死翘翘，老兵的经验才是保命的诀窍，明白吗？”
“明白！”肖飞下意识的说出口。
“肖飞，你应该知道，训练总是会结束的，士兵的归宿就是战场。”李乔恩顿了顿，等待肖飞的回应，但少年抿着嘴唇保持着沉默，于是他继续道，“在这里，会有一名经历过真正的历练的老兵负责带领你，她会教你面对战场所需要的一切知识。”
“我不需要。”肖飞别过脸去，看着李乔恩办公室的墙壁，于是李乔恩和两男一女的合影进入肖飞的视线。两个男人的面容已经被贴上了黑色的玻璃纸，唯有李乔恩和那女性的表情依然在室内光线的直接照耀下。
想必那两位男士已经光荣殉国了。
当然，照片上那两个男人肖飞从未见过，但肖飞对他们是谁一点都不感兴趣。
肖飞盯着那照片看了一会儿，才从眼角余光中偷瞄了一眼李乔恩，却发现他正在军用平板电脑上划拉着，似乎在手写输入。
突然，肖飞听到敲门声。
“进来。”
李乔恩应门的同时，门开了，有人走进房间，不过肖飞此刻正后脑勺对着大门方向，所以看不见进来的是谁。
从脚步判断，这人有成年男子的体重——
肖飞这样想的瞬间，女人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上校，梅组组长祝明妃向您报道。”
肖飞下意识的就转头循声望去。
高挑的身材，丰满的胸部和臀部，还有干练精致的侧脸，所有这一切让刚进门的女军官浑身都贴满了“成熟女性”的标签。
肖飞眉头微皱，在军校里磨练了四年都没能磨平的牛脾气又窜上了心头。
“肖飞，这是你今后一年的长官。”
“她？”肖飞回过头，毫不客气的指着名叫祝明妃的女军官，“我三下就能放翻她！”
“哦？”祝明妃的声音钻进肖飞的耳朵，“来试试看呗，我也想见识下新一代义体的性能。”
肖飞向李乔恩投去询问的目光。
李乔恩叹了口气，轻声叮嘱道：“注意点到即止。”
“了解！”肖飞高声回应，同时向着祝明妃猛冲过去。一把椅子迎面冲向肖飞，瞬间遮蔽了肖飞的整个视野。
肖飞抬手击飞椅子的刹那，他的眼睛捕捉到祝明妃举枪的动作。
枪响的瞬间，子弹擦过肖飞的大腿，扯烂了军装的筒裙，痛觉产生的刹那就被义体的智能系统屏蔽了。
临时采取的闪避动作让肖飞产生了很大的空档。
糟了——这个想法诞生的同时，祝明妃的腿已经踢到肖飞面前了。肖飞用手臂挡住这一击，但身体的架势已经完全崩溃。
必须重整架势——
这时候，腾空感包裹了肖飞的所有感官，接踵而来的是失重感。
下一刻，肖飞的脸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办公室的瓷砖地上。
肖飞拼死侧过脸，用眼角盯着压制住自己的祝明妃大喊：“你耍赖！用武器不公平！”
“战场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肖飞只能盯着祝明妃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时候李乔恩说：“我说过要点到为止吧。”
“测试一下新义体的性能是必要的。”祝明妃一边说，一边移开踩着肖飞背脊的腿，站直了身体，拉了拉刚刚的运动中皱掉的军装。
肖飞也站起来，指着祝明妃的脸大声说：“我不服，我要重来一次！”
“没有第二次，刚刚你已经‘死’了。”李乔恩平静的说，那语调让肖飞瞬间意识到自己至少在今天，是不会得到再次挑战的机会了。
于是肖飞只能咬着嘴唇，把万般委屈都吞进肚子里——不过吞到最后还是剩下一些没吞下去，于是他再次抗议道：“为什么要指派一个女军官来教导我？”
“不为什么，在军校没学过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吗？”李乔恩反问道。
这时候祝明妃问道：“还有一个呢？”
“估计快到了，她总是非常守时。”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进来。”
李乔恩应声后，一名比肖飞还矮的少女迈着标准的军人步幅走进房间，过大的步幅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怪怪的。
立定之后，少女向李乔恩敬了个礼。
“二等兵琥珀，1000时，准点报道。”
肖飞看了李乔恩身后的挂钟，指针果然指向了十点整。中国的大多数军队还是习惯用时分秒的说法来表述时间，但在部分特种部队——尤其是多次参加过国际军事联合行动的部队——中，大家都习惯把时间当作一串四位数字来报，这完全是欧美部队的作风。
“琥珀，你要记住，到今天为止，你所学的一切都是狗屎，见过狗屎吗？”
李乔恩对刚进来的小姑娘使出了同样的招数，肖飞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少女。
没想到少女完全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回答道：“见过，我养过狗。”
“很好，你要记住，军校里教给你们的东西，全是干了硬化了的狗屎，和真正的战场比起来，它们不名一文。你必须向老兵学习实战技巧，你才能保证自己从战争中存活。好了，你被分配到这位祝明妃上尉的部队，作为新一代义体的使用者，我们期待你在部队里的表现。”
“是。”琥珀简短的应答的同时，向李乔恩敬了个礼。
说罢李乔恩挥了挥手，肖飞有些不想走，但是琥珀已经干脆的转身，向门外走去，他也只能跟在后面，离开了房间。
办公室的们关上后，肖飞立刻返身趴在门上，耳朵贴着门试图听一下里面两人的交谈。
但是显然司令室采取了标准隔音措施，就算以肖飞的听力，也根本没办法听到半个字。
肖飞像个壁虎一样在门上趴了一会儿，终于放弃，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肩膀，转过身来，于是正好对上了琥珀的目光。
琥珀直勾勾的看着肖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肖飞和琥珀大眼瞪小眼，但僵持了好一会儿后，他便稍微有些尴尬起来，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抹眼角，确认没有眼屎之后又整了整军装的衣领。
这时候琥珀开口了：“肖飞？”
“呃，什么事？”肖飞完全不知道这小不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回答得小心翼翼的。
“肖飞，”琥珀又喊了一遍肖飞的名字，同时用手指了指肖飞，紧接着手指一转，指着她自己，“琥珀。”
“我知道你叫琥珀啦。”
琥珀完全不理会肖飞的回应，再次用手指着她说：“肖飞这名字俗气，琥珀是自然的宝石。”
“诶？”肖飞愣在那里，完全没跟上琥珀的节奏。
琥珀则向肖飞竖起大拇指，那一瞬间肖飞觉得她的眼神闪耀了一下。
琥珀的做派，让肖飞再次发出疑惑的声音：“诶？”
琥珀歪了歪头，沉默了大约一秒钟后才说：“我打不过你，所以算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肖飞都无语了，声调也一下子提高了几度，“谁要打你了，你没听说过好男不与女斗么？”
“原来如此，”琥珀指着肖飞的鼻子，“直男癌。”
肖飞不由得扶额，他开始怀疑这小姑娘有没有满十八岁。
“我没有满，实际上我是跳级的天才少女。”
“你会读心么？”
“不会，但是我会用逻辑来推测你现在的想法。”
“你就这么想要捉弄我吗？我们刚见面吧，为啥啊？”
这一次，琥珀双眼撇向天花板，扑克脸上少见的露出沉思的表情，片刻之后她说：“因为有趣？”
“为什么是疑问语气啊！”
琥珀再次双眼撇向天花板，又过了片刻，她说：“这是所谓的‘职场破冰’。”
“你绝对刚刚才想到！”
“对。”
“还承认了！”
“我是诚实的孩子。”琥珀说着，冲肖飞竖起大拇指。
肖飞单手扶墙，另一只手捂着脑门长叹一口气。
“看你这么沮丧，要不要去靶场打一个弹药基数？”琥珀问。
“这里还有靶场？”
“你没发现么？和这里挨着的建筑刚好是个出租仓库，但是仔细观察仓库的门，会发现大闸门的维护状况堪忧，开启闸门的滑轮基本都锈了。那个仓库很久没有用过了，这不合理，毕竟这里可是市区内，这样的仓库放着不动就等同于在浪费钱，附近的地价你知道已经炒到多少了么？”
肖飞不知道附近的地价已经炒到多少了，但他知道帝都的地价，这个南方海滨都会，在南方的地位就相当于帝都之于北方，地价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这样一想，琥珀的说辞好像就很有道理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还附带了给大家练习用的相关设施，地下靶场什么的肯定也在其中。所以，你可以去打一个基数的弹药，抒发一下被神童美少女调戏之后产生的沮丧和挫败感。”
“我没有沮丧。”
“哦。如果我没猜错，泔水缸旁边的另一扇门就是通往仓库的内部通路。”
“好吧，好吧，我去打一个基数。”肖飞转身，推开了身后的门。
门关上后，琥珀才收回目光，她从兜里掏出平板电脑和压感笔，在电脑上飞快的画出了刚刚肖飞闹别扭的脸。
画完后，琥珀对着自己的速写看了几秒，这才“嗯”的一声点点头，好像对自己的发挥还算满意。紧接着她按下保存键，在弹出的对话框中将文件命名为《今天遇到的笨蛋》，然后存进自己自己的绘画文件夹中。
随后她看了眼时间，随后从平板的底部抽出耳机线，塞进耳朵里，接着她点开了播放器，在《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的音乐声中抬头看着天花板，背靠李乔恩办公室的门框，就这样发起呆来。
*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李乔恩正直视着祝明妃。
“技术部门分析了你们摧毁的那个未登录的义体人和它的装备，他们认为是俄国佬的产品。”李乔恩说着扔出了一张记忆卡片，军用纳米记忆卡只有指甲壳那么大，却能贮存一T的信息，“这里面是打扫战场收集到的所有高技术装备的分析报告，目前来讲，没有我们没见过的技术。虽然对你很不好意思，梅组确实是被没有技术优势的敌人消灭了三人，重大失误啊，明妃。”
祝明妃拿起记忆卡，插进手机一样的便携式保密终端，终端进行解密的同时，她向李乔恩提问：“这支部队所属？从作战方式看，至少训练他们的是俄国人，里面有俄式步兵战法的痕迹。”
“关于这个……”李乔恩拿出一份文件——纸质的，这说明这份文件十分重要，在这个信息化的年代，黑客可以在千里以外的电脑前窃取电子档案，要偷取纸质资料却必须派人抵达资料储藏地作案。
祝明妃看了眼文件袋，上面的四个A让她意识到这是一份自毁文件，一旦文件包被开启，里面的纸张会在表面保护层挥发完毕之后立刻开始自燃。
“你有一分钟来阅读。”
“足够了。”
祝明妃接过档案袋，却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疑惑的问道：“来源？”
“总参三部，顺便，总参四部的专员现在就在店面里用餐，在文件焚毁之前楼里的所有网络都在四部的掌握下。”
祝明妃这才拆开文件袋，然后用最快速度将文件中的信息扫了一遍，她刚看完最后一行字，文件就化作一堆磷火飞散，迅速的被楼里的通风系统抽走了。
“按道理说，我不该问这里面有什么。”李乔恩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杯子，一瓶酒，“不过现在我提议为了离开的李梅林和姜诗宜两人，喝上一杯。”
这意思很简单，酒后稍微吐露一点信息，人之常情，部队里面时不时会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一些本不应该传递的信息，一旦被抓包就推脱说酒后失言。不过实际情况大家心知肚明，所谓的“一点点酒精，加上一点点联想能力”就是指的这个。
祝明妃接过酒杯喝了一口之后，对李乔恩说：“里面是五年前卫星记录下来的俄国境内武装冲突的情报。俄国宣布那是针对俄军工工厂的恐怖袭击，但三部认为那是个俄军执行的清扫行动。”
“清扫行动？”
“那个工厂是制造生化义体，以及进行义肢植入手术的地方，似乎有俄军将领和极端组织勾结，出售义体人。”
李乔恩的表情十分严肃：“这么说，从你们四人围剿中逃脱的那个义体人，是那个设施里培养出来的？”
“她好像是清扫行动唯一的幸存者，而且很可能是个中国人。”
李乔恩用手轻轻转着摆在桌上的杯子。
“李梅林就是在堵截逃跑敌人的时候被干掉的吧？”
“是的。”祝明妃非常的严肃，“对方作战经验相当丰富，而且作为义体人的自身实力也很强。”
义体人虽然是人类，但和其他武器一样，它们的性能会和“生产年代”息息相关，生化技术和纳米技术日新月异，就算同为二代义体人，诞生时间晚的义体人相比老家伙们总是具备一些优势。
“真是个棘手的家伙。”李乔恩抽出香烟，叼在嘴里，然后拿出打火机，却没有急着点，“大雷也是我训练出来的，能无伤干掉他的家伙，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军校，”每当只有两人的时候，祝明妃就会如此称呼李乔恩，“我希望梅组能参与追踪这人的行动。”
“你们能不能参与，我说了不算，这是大人物们要考虑的事情。不过，如果真是这么强大的对手，拥有新一代义体人的梅组，肯定会被送上第一线。”
“检验战斗力么？”祝明妃顺着李乔恩的话说道。
李乔恩轻轻点点头：“没有什么比我们这种执行城市内治安任务的部队更适合拿来验证新玩意儿了，这个小店，大概是那些孩子最后的安乐巢了。”
“他们还只是小孩子。”
“你当年也是小孩子。”
“其中一个是你的女儿。”
“你母亲当年也没反对你上战场。”李乔恩完全不为所动，“我们是军人，我们的职业要求我们冷血，你母亲也一样。”
祝明妃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站起来，向李乔恩敬礼：“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了，我先告退，李上校。”
“没有了，你走吧，上尉。”
刻意以军衔互相称呼后，祝明妃转身，离开了李乔恩的办公室。
一出门，她就看到琥珀正蜷缩在两个泔水缸之间，抬头看着天花板发呆，耳朵里塞着耳机。
“另一个呢？”祝明妃问。
“射击场。”琥珀虽然没有拿下耳机，但依然迅速回答。
“去叫上他，我在门口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