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伤离（一）
“是不是有她的消息？”湘姝一进门，便急急地问道。
“不，”皇上的睛神黯淡无光，“你看这个。”
湘姝从他手里接过一封信，细细地看了一遍。
她抬头，“穆国新君要亲自来燕国求亲？”
“不错。而且如果真如信中所说，他会在两个月后到达京城。恰好赶上皇姐的生辰。”皇上的脸色越来越暗，“早在你们回京之前，他就已经向朕提亲。若你以公主的身份嫁于萨拿，穆国皇帝只怕不会善罢干休。无论如何，皇姐似乎都难逃嫁入穆国的命运。”
若湘姝以公主身份嫁于萨拿，穆国皇帝只怕会找个理由攻打燕国。若湘姝不以公主的身份嫁于萨拿，则公主要亲自出面嫁于穆国皇帝。反过来，若湘姝以公主身份嫁给穆国皇帝，那就会拆散了萨拿与湘姝……
如果要湘姝的幸福，她就只能嫁给萨拿，而这样一来，公主就只能嫁给穆国皇帝；如果牺牲湘姝与萨拿，公主定然不依……
“我愿嫁给穆国皇帝。”湘姝缓缓地道。
公主说过，她只愿嫁平凡人家，一夫一妻，白头到老。穆国皇帝，拥有三宫六院，不会是她的良人。
如果她的牺牲，可以换来公主的幸福，她愿意放弃。
“不，”皇上缓缓地道，“她不会让你这样做的。如果你嫁入穆国，穆国皇帝必定会拿你来牵制朕。虽然朕可以不受约束，但她不会置你于不顾。她对你的感情，并不亚于对朕的感情。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穆国拿你做要胁，她，必然会束手就擒。朕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她的生命。”
“那就不要找她，让她离开……”湘姝脱口而出。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要让她再跟皇宫，跟战争有任何的联系……
“不，朕不会让她离开！永远也不会！”皇上咆哮着，怒吼着，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被抛弃的愤怒瞬间布满了他全身经脉。十年前，她没有抛弃他，他以为上天可怜他，让他有机会赎罪；母亲死的时候，她说过会照顾他；六年前，因为他一句“我要做皇帝！”她也选择了留下来帮他；如今，她却抛下一切，离开了他。只留下一句“做个好皇帝”。
那他呢？他为她做的所有一切都白费了吗？
他为讨好她努力地做个明君，他为讨好她在她面前不惜撒娇以换得她的注意。他那么努力那么用心那么辛苦，可她却把他做的一切视作无物。什么都留不住她！
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他以前所做的一切，没有留住她，却使她更快地远离他。是他亲手把她推开。如果他表现得不成熟，那她就不会丢下他不管，如果他不是那般果断坚决地处理政事，那么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在旁边指点他。
如果……
愤怒和怨恨代替了被抛弃的愤怒感，再次侵蚀着他的全身。
他怨自己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他恨自己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留下她。
如果，他把所有这一切都毁了，那她会不会回来？
——“记得我讲个的那个故事么？‘狼来了！’”
——“从前啊，有个放羊的孩子……第三次的时候，人们发现又被骗了。等到第四次，狼真的来了，放羊的孩子大声求救，可是人们以为那个孩子又在骗人，结果呢，大家都不理他。最后，狼把羊全吃了，还咬伤了放羊的孩子。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自食其果！”
她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做么？这是在警告他不要拿江山逼她回来吗？
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眼睛血红，仿佛要把湘姝吞噬。
湘姝吃惊地看着他。
这是平日高高在上的皇帝吗？这是百姓们口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吗？这是拉着公主的手撒娇的少年吗？这是宫女太监们口中温和英明的主子吗？
不，不是，现在的他是危险的代名词。他是一头愤怒的雄狮，一条愤怒的火龙，下一刻就要毁灭一切。
良久，他脸上的怒气才慢慢褪去，眼中的红光慢慢消失。像失去支柱似的，他猛地倒在座位上。颓废，悲伤，哀怨取代了原来的愤怒。
那十六岁的少年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他坐在那里，像个孤独无助的孩子，陷入了绝望。
“下去吧。”他甚至懒得抬起手来，只是用沙哑的声音道，“暗中派人去找，朕已经让人封了城门，她，应该还没有出城。穆国之事，再议。把穆国皇帝亲自求亲的消息传出去。”
闭上眼，他又道：“传令下去，朕任何人都不见。”
湘姝本来还想说什么，一想到他刚才的表情，她没有说出口，而是默默退下。
殿外，福禄紧张地走来走去，见到湘姝，他迎上去，无声地问道：“怎么样？”
湘姝摇摇头，又恢复了一脸淡漠的神情。
“皇上交待，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你就在这里守着吧，我担心，”湘姝想到皇上刚才绝望的神情就有些担心，“我担心他会做傻事。”
福禄张大嘴巴看着她，仿佛不相信她说的话。
自从公主失踪后，皇上就变得性情古怪，易怒，像愤怒的狮子，一不如意便大发雷霆；像任性的小孩，稍不顺心便摔这砸那。吓得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战战兢兢，怕一不小心就被拖下去挨板子。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如今，湘姝竟然担心皇上会做傻事……
夜幕降临，皇宫里死一般寂静。
秦湘姝正在灯下看书，突然有人匆匆闯了进来，她一惊，马上抓起手边的宝剑。
“秦，秦姑娘！”福禄满头大汗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哭音道，“皇上，不见了！”
“什么？！”她猛地站了起来，怒道，“你怎么看人的？不是叫你好好守着吗？”
“小的守了一天，皇上也一天没有吃东西，就在刚才，小的唤了几个太监走到旁边，吩咐他们去膳房弄点吃的，结果一回头，人就不见了。碧落宫的星儿也说没见着皇上。”福禄心惊胆战地道。
“可有惊动其他人？”湘姝一听人刚丢，心稍稍放下了。
“没有，小的直接来碧落宫。”大滴大滴的汗顺着福禄的额头流下来，无论他怎么用手擦都擦不干。
湘姝立刻转开脑袋，“走，去秀妍宫！”
两人匆匆往秀妍宫，路上可巧遇到秀妍宫的太监小林子，湘姝一把拦住他问道：“皇上呢？”
“皇上爬到屋顶上去了。嬷嬷劝不住，让小的来请公主。”小林子道。
“不用找公主了。跟我去秀妍宫！”
小林子疑惑不解，却又不敢问。这个秦姑娘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没有人敢得罪她。而且她整日都冷着脸，不像公主天天笑脸迎人，大家都有些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