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流淌的灵魂――关于文学的对话(代跋)…
胡全基(《武威日报》记者):长篇小说《大漠祭》和《猎原》的出版,给你带来了一定的荣誉,但同时,也招来了许多非议,你如何看待这一点?雪漠:生命太短了。眼前的一切,很快会成为过去,荣也罢,辱也罢,都是过眼云烟。重要的,是如何在生命存在时,干完自己该干的事。所以,我从来不去考虑别人说啥,也没时间去管一些无意义的事,更不愿蝇营狗苟。我只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可能多地干一些有益于别人,也有益于家乡的事。一个作家,首先必须是好人,首先必须使自己尽可能地大气,才有可能写出大气的作品。生狮子的,自己必须先是狮子。若是自己是老鼠,无论如何挖空心思,哪怕胀破肚皮,也只能生下老鼠。他的作品,绝不会比他自己更伟大。所以,我首先做的,是拒绝一切外现,包括名利,包括荣辱,自然也包括非议。当然,在创作上,我是闻过则喜的。只要是真诚的批评,我都会欢迎,并且一生感激。……这里强调一点,我之所以不管别人的议论,并不是我多么高尚,也不是我有多好的修养,而是我实在没有时间。一些人花了许多时间来议论我,而我却没有机会去听,叫人家白议论了,很抱歉,在此顺便致歉。陈亦新(甘肃读者):一个作家最应该注重什么?雪漠:一个作家,在生活中首先要学会“舍”,舍去一些东西。这“舍”,是非常必要的,它包括舍去一些正常人的享受。当你达到一定境界后,就会发现,常人所谓的那种“享受”,其实是麻烦。但若达不到那种境界时,你就会沉溺于这些“麻烦”之中,心灵受到“麻烦”的左右,而难以自拔。我的房间里放了一个死人头骨,它代表着“死亡”。每当我看到它,仿佛就听到它叫:“死亡!死亡!”它提醒我,死亡随时随地,都可能降临到我的头上。所以,我每天给自己打的考勤,是以小时来计算的。那头骨老提醒我:珍惜生命!生命是一根绳子,就那么一点长度,浪费一截,就少一截。闲事上用多了,正事上就不够用了。我的好多朋友和亲戚都说我有些不近人情,原因是我从来不愿在应酬上多花时间。这源于我对生命的感悟。好多人生悲剧,就是因为不珍惜生命。谁明白了这一点,其人生无疑会更有质量。如果不学会舍,在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上花去太多的时间,剩下的时间,无法让你在今生达到一个很高的境界。达到最高境界,需要进行必要的灵魂历练和写作修炼,需要相对长的一段时间。若是时间不够用,今生是很难如愿的。许多作家没有感悟到这一点。也许感悟到了,但他们舍不了那种诱惑。等他们明白时,已经晚了。创作需要扎扎实实下苦功,许多过程都不能省略。省略了一点,他的成就就会低一点。若要不省略,必须有足够的生命。所以,从二十五岁起,我一直给自己打考勤,以小时计算,每天读几个小时的书?写作几个小时?采访几个小时?练笔写了多少字?现在,虽然仍在打考勤,但仅仅成为记录人生的一种方式了。因为,写作已经成为我的生活方式,我已不再有以前的那种执着。我的作息时间是这样安排的:每天三四点钟起床,写到中午十二点,下午搞一些采访或处理一些事务,晚上全用来读书。所以,亲戚朋友都骂我不近人情。有些不理解的人,也会说坏话造谣。但生命对于我来说,只有一次。我不能为了别人的几句好话而浪费它。别人不理解也没关系,反正我也顾不上在乎。一个作家,不经历死亡,不会真正成熟。不深思死亡,才会被世俗的东西所迷惑。当他能时时刻刻想到死亡时,就会看破那种虚幻的外现。所有的应酬也罢,名也罢,利也罢,终究是过眼云烟。这些东西都体现不了你的价值。人生最珍贵的是生命,一旦失去,永不再来。我不会用非常珍贵的生命去换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成名也罢,不成名也罢,在我的眼中都一样。一个作家,首先要做到“入世”,深入到生活最底层,同时又要能够“出世”。仅仅“入世”,而没有“出世”心,不会有大出息。必须舍弃许多东西,才可能得到你所追求的东西。当然,若是一味“出世”,而不能“入世”,也不会成功。要感悟社会,融入百姓,熟悉生活,在此基础上,达到“出世”。文学到了一定的境界,是灵魂的流淌,是生命力的自然喷涌。“出世”并不意味着不近人情,稍加相近的理解是: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一次,雷达老师问我:“事在人为和顺其自然,哪个对?”我说:“都对。事在人为之后,顺其自然。”出世意味着有所为,也有所不为。以心的独立换取灵魂的自由。当然,我会尽量做好我该做的,比如:当儿子。对父母,我会尽我的全力来孝敬,当一个合格的儿子。这比当作家更重要。当不了作家不要紧,但一定要做个合格的儿子,并做一个明白人。当然,这“明白”,就是指看破虚幻,珍惜生命,在短暂一生中,做好应做的事。写《大漠祭》时,我不奢望出版,不奢望出名,更不奢望它能改变我的生活。我只是想完成而已。我写了好多东西,但发表的不多。如果发表之后,仅仅是浪费别人的时间或浪费一些版面的话,那么,我就干脆烧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