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稚语眨巴眨巴眼睫毛,望着苏禧,似乎在思考娘亲跟他说了什么。
过年这几日,朝廷官员们虽然放假了,但卫沨还是每天都忙碌着。宵衣旰食,披星戴月。
苏禧心疼他太累,就每天把两个儿子哄睡以后,命小厨房做了点心,去御书房看他。
卫沨揉捏了捏眉心,拉着她的手把她圈进怀里,枕着她的颈窝休息了一会儿。
苏禧一动不动,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头,「庭舟表哥以后每天都会这么忙吗?」
长此以往,身体哪吃得消。她总算知道昭元帝为何早早地就身体亏空了。
卫沨呼吸一口她身上清清甜甜的香味,道:「只这阵子忙碌一些。待处理完太上皇留下的政务后,就好多了。」
譬如蜀州知府何百章一事,他已经命巡抚去调查了。
苏禧总担心卫沨的身体累垮了,就每日都让御膳房熬一锅补中益气、缓解疲劳的汤。时间久了,她便学着自己下厨,给卫沨熬煮汤汤水水。先是乌鸡人参汤,她跟御膳房的师傅学了整整一下午,足足煮了两三个时辰,鸡肉炖得酥烂,她提前尝了一口,倒是像模像样的。
送到御书房,卫沨正在桌案后面批阅奏折。
苏禧盛了一碗,把粉彩小碗端到他面前,然后就捧着双颊坐到他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卫沨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就见对面的姑娘笑眼弯弯,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有什么好笑的?」
苏禧问:「好喝吗?」
卫沨颔首:「尚可,鸡汤熬得太久了,下回可以让御膳房……」说着顿了顿,似乎猜到什么,看向苏禧,愣愣地问:「是你熬的?」
苏禧大方地点头,「是呀。我见庭舟表哥每天这么辛苦,怕你把身子累坏了,到时候未老先衰,我和稚言、稚语可怎么办呐。」
卫沨看着碗里的汤,不言不语。对面的姑娘喋喋不休地问:「到底好不好喝?」
卫沨朝她招招手,「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苏禧乖乖地过去了。刚一走到跟前,就被卫沨带进了怀里,他又喝了一口汤,低头吻住她的双唇,撬开她的贝齿,勾着她的舌尖纠缠,同时也把汤送进了她的口中。
良久,卫沨用拇指拭去她唇边溢出的液体,看向怀里气喘吁吁,双眼水雾蒙蒙的姑娘,低声询问:「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幼幼还会煮汤?」
苏禧抿抿嘴角,搂着他的腰,小声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做就是了。」
「喜欢。」卫沨薄唇贴着她的额头,低低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过了元月十五,太上皇留下的机务渐渐处理完了。官员们也纷纷上衙门销假,重回朝中。
人一旦清闲下来,就容易找事情。
先前苏禧生了一对双生子,这些大臣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起。今日早朝的时候,六科给事中谢广文站了出来,说皇室双生子乃是不祥之兆,为避免日后祸乱,恳请陛下做出取舍,只能留下一个儿子。
有谢广文开了头,另外几个言官也陆续站了出来,都是要求卫沨取一舍一的。
苏禧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是宣室殿的小公公长顺告诉她的。
长顺为人机灵,头脑活络,在宫里走动得也勤快,什么事情都能打听得到。
苏禧坐在藤面罗汉塌上,摇拨浪鼓的手顿了顿,许久才道:「陛下怎么说的?」
长顺掖着两手,老实巴交道:「陛下什么都没说,好像把谢大人斥了一通,就散朝了。」
苏禧抿唇一笑,倒像是卫沨的作风。
长顺看了眼趴在榻上,穿着同样宝蓝色绣金小袄的两位小皇子,斟酌道:「娘娘,您要不要去跟陛下说说?」这么可爱的两位小皇子,抛弃哪一个都不舍得啊。
稚言、稚语听不懂大人说什么,见娘亲不摇拨浪鼓了,就伸着时胖乎乎的手臂去够。哥哥稚言抓住拨浪鼓的手柄,学着娘亲刚才的动作晃了晃,拨浪鼓清脆的鼓声再次响了起来,两只小团子高兴了,小肉腿蹬着软榻,兴高采烈起笑起来。
苏禧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必了,陛下这会儿一定在忙着,我就不打扰了。」
她相信卫沨,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他肯定跟自己一样,不舍得舍去任何一个孩子。
到了晚上,卫沨从御书房回来。苏禧就跟没事人一样,伺候他换下厚重朝服,用过晚膳,若无其事地提起另一件事,「我听底下的宫人说,无双殿就快建好了。到时候再添置一些家具,我就和稚言稚语一起住过去吧。」
卫沨握住她的手,拧眉道:「宣室殿住的不好吗?」
苏禧眨眨眼,说「当然好了」。然后又道:「可是宫里不是有规矩吗?我要是一直住在宣室殿,就坏了规矩,底下言官们肯定又要说你的。」
就听卫沨好像低咒了一句「见鬼的规矩」。苏禧惊讶地瞅着他,这是她认识卫沨以来,第一次听他骂人。原来清贵高冷的卫世子被逼急了,也是会说粗话的。
苏禧忍俊不禁,「那你说怎么办?」
卫沨皱着眉头,冷声道:「就住在这里,我看谁敢有异议。」
于是无双殿就暂时空了下来,里头什么都建好了,就是迟迟不见主人住进去。以六科给事中谢广文为首的言官们为了双生子一事,闹的不可开交,一说双生子不吉,二说日后立了太子,容易手足相残。
谢文广道:「陛下若是难以抉择,可以按照降生顺序决定。留长子,弃幼子。幼子祭天……」
卫沨面沉如水地端坐在龙榻上,淡淡道:「谢大人说双生子不吉,可有依据?」
谢文广道:「臣纵观史书,皇室皆没有双生的例子,便是有,也是早早地……」
「虎毒尚且不食子。倘若朕真如你们所愿,扼杀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的人,你们敢拥戴么?」卫沨面无表情地问。
几个言官面面相觑,方才还义愤填膺地谏言,如今被卫沨一句话撅回姥姥家,谁都不吭声了。
谢文广是个老古板,仍旧不死心,坚持道:「陛下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已而为之,臣定当理解陛下……」
卫沨神情冷淡,目中含着凉薄的讥诮,看向下面的谢文广,道:「既然如此,朕记得谢大人的两个孙儿也是双生子。谢大人认为双生不吉,为何不正身率下?让底下的人心服口服?」
谢文广拿着笏板的手猛一顿,想起自家孙儿可爱的脸庞,忽然就无话可说了。
卫沨淡淡地睨了底下官员一圈,不容置喙道:「这件事日后谁都不许再提。谁若是想提,就先手刃了自己的儿子再来见朕。」
他甩了甩龙袍,「退朝。」
苏禧听小公公长顺说,言官们上朝的时候,谁都不再提她两个儿子的事了。
长顺把卫沨那日早晨的语气学了一遍,甩了甩袖子道:「……退朝!」说着凑到苏禧跟前,狗腿道:「娘娘没看见,陛下真是英武不凡,聪明睿智,果决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