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十七章一曲惊艳众人】
日薄西山,暮霭沉沉,狩猎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唯有苏祉和卫渢还没回来。
苏禧站在後面渐渐等得有些着急。二哥不是说会尽早回来吗,怎麽这会还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刻钟,就在苏禧越发焦虑不安的时候,苏祉骑马从林子里出来了。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等常公公记录好了苏祉的猎物,才牵裙迎了上去,「二哥,你总算回来了……」她一顿,紧张地看着他手臂上的血迹,「你受伤了?」
苏祉唇色有些发白,微微笑道:「一点小伤,休养两日就好了,不碍事。」
苏禧忙扶他往帐篷里走去,担忧地问:「怎麽回事?二哥为什麽会受伤?」
他道:「打猎时遇见了一只花雕,第一箭没有射中,反而被牠抓伤了手臂。」
她边走边说:「我帐篷里有药,我拿来给二哥上点药吧。」
苏祉颔首同意了。
她没走几步,便听见後方传来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回身看去,原来是卫渢牵着马回来了。她正纳闷他为何不骑马,一抬眸,看清了马背上驮着的猛兽时,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竟然是一只巨型的花斑老虎!
卫渢牵着马走得不快,如同他平时一样的气定神闲,步履沉稳,可是苏禧却看到他身後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丝斑驳的血迹。
主帐内,昭元帝坐在紫金浮雕蟠龙纹宝椅上,看着下方的卫渢,饶有兴致地道:「庭舟,朕一直记得你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从小时候起,卫渢一直闲适随兴,很少会为了什麽事而尽心竭力,有时更是理智得可怕,倘若一件事对他没有明显的利处,他是不会多管闲事的,所以这次他这般卖力,着实让昭元帝大大地吃了一惊。
卫渢脸色略有些苍白,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回陛下,这次不同。」
昭元帝挑眉道:「哦,有何不同?」
卫渢掀袍行了一礼,「不知陛下比赛前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朕一言九鼎。」昭元帝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也隐约猜到了一些,有意思地搁下了手里的奏摺,看着他道:「说吧,你想向朕提个什麽要求?」
过没多久,卫渢从帐中出来後,直接回了自己的帐篷。
李鸿看着他袖管滴下来的血迹,震惊地道:「世子爷,听说您今日去了後山林?」
卫渢坐在榆木凉榻上,褪下外袍,左肩露出一道不浅的抓伤,伤口很深,一看便是被野兽的利爪所伤,他事先已经用药草清理过了,此刻面不改色地道:「替我把药拿来。」
李鸿去拿了药,见伤口还在流血,忙道:「属下去请大夫来给您看看。」
与此同时,苏禧正在给苏祉的手臂上药。苏祉的伤口不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上过药之後用不了几日就能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纱布包紮好伤口,不由得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卫渢好像也受伤了,不晓得他伤势如何?他也真是的,为何一定要猎老虎这麽凶猛的动物?输赢真的有那麽重要吗?
苏禧心不在焉,认为无论是自家二哥赢还是卫渢赢都是一样的,当然这只是她这麽想,卫渢肯定不是这麽认为的。
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人给他上药?李鸿去请随行的大夫了吗?
「幼幼?」苏祉见她半天都不动,不禁出声叫唤。
她抬眸,这才瞧见自己正包紮到一半,忙收起心思继续包完另一半,并叮咛道:「二哥,你回去後记得别让伤口碰水,今晚的晚宴也别喝酒了,我听郝大夫说过,喝酒对伤口痊癒不利,虽然你的伤口不深,但还是少喝为妙。」絮絮叨叨的,像个小管家婆一般。
今晚昭元帝为了庆祝春猎成功结束,举办了一场酒宴,邀请所有人到场,到时还会有歌舞助兴,喝酒是必不可少的。苏祉深谙这一点,知道只能少喝,却不能不喝。
他不想让苏禧担心,所以没有告诉她这些,只道:「我会注意一些的。」
苏禧这才点点头,收拾了纱布和药膏,走出他的帐篷。
她在路上恰好看到李鸿领着一个大夫迎面走来,便停下脚步,等他走到跟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方才见庭舟表哥似乎受伤了,不知他伤势如何?我那还有一瓶止血的药膏,不如一会我让丫鬟拿去给庭舟表哥用吧。」碍於四周有人,她不好表现得太过关心。
李鸿朝她道谢,并道:「世子爷伤势严重,方才还流血不止,多谢苏九姑娘的关心。」
苏禧愣了一下。她刚才见二哥的伤只是皮外伤,以为卫渢也只是受了小伤,可是没想到卫渢的伤势竟然这麽严重。
她想跟过去看看,但是脚步刚转就猛地顿住了。这里又不是别的地方,四周都有眼睛看着,她怎麽可能跟着李鸿进去卫渢的帐篷。
苏禧找回了理智,回到自己的帐篷後却始终有些心绪不宁。
卫渢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正常得很,而且眼下又有大夫医治,应该不会有什麽事吧?倘若真的很严重的话,一定不会像现在这麽平静。
她安慰着自己,然後又给自己找了一些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很快就到了掌灯时刻,夜幕低垂,月朗星稀,晚宴就要开始了。
苏禧换了一件月白色苏绣蝶恋花纹短衫和一条豆绿色蝶恋花纹百褶裙,外面披了一件海棠红滚边狐狸毛的披风,头上戴一支白玉嵌绿松石簪子。收拾妥帖後,不知想起什麽,又回屋拿了一个甜白瓷的小瓶子塞进了袖子里,这才走出帐篷。
晚宴设在帐篷後面的空地,每人分席而坐。帝后两人坐在台上的朱漆翘头案後,下方是今日参与狩猎的各个世家望族子弟,再後面才是各家的女眷们。
苏禧与郁宝彤同坐一桌,今晚参宴的人有些多,她们与前头隔得有些远,加之天色又黑,所以根本看不见前面的人影。
自从落坐後,苏禧就有些心不在焉,托腮看着面前的几碟开胃小菜,扁了扁嘴,一副没什麽胃口的样子。她本来就不饿,傍晚刚吃了一碗荷叶粥,这会儿还饱着,而且她本来就不是为了吃而来,所以宴席开始许久,却迟迟没有下筷。
不远处有几个火架子,上头架的是这几日打猎所得的猎物,两旁站着厨子,正在往鹿身上抹调料,油滴到火苗上发出「劈啪」声响。
郁宝彤刚来围场的路上就被大夫诊断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昨日刚有了害喜的反应,眼下闻不得肉味,没多久就受不住,捂着嘴跑到了後面。
苏禧正要跟过去照看,见苏祤扔下酒杯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扶着郁宝彤走远了,她只好重新坐下。
不多时,穿着霓裳羽衣的舞女鱼贯而入,跳完一支舞後退了下去。兴许是因为今儿有女眷在场,所有人倒是规矩得很。
坐在昭元帝下方的寿昌长公主提议道:「陛下,庆国公府的傅姑娘琴声绝妙,当初臣妹过寿的时候,傅姑娘曾给臣妹弹奏过一首曲子,竟然把百鸟都吸引来了。今日傅姑娘也在场,不如趁此机会让傅姑娘再弹奏一曲可好?」
昭元帝听寿昌长公主说得这麽神乎其神,不禁起了好奇之心,笑道:「朕倒要听听,究竟是怎麽样的曲子能吸引百鸟了。」说着让常公公去请傅仪前来。
傅仪向昭元帝行了跪礼,「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昭元帝让她平身,问道:「朕听长公主说你的琴艺好,不知今日可否献奏一曲,让朕也听一听?」
傅仪忙道:「能被陛下赏识,是臣女的荣幸,只是臣女琴艺不精,倘若弹得不好,还望陛下莫要怪罪才是。」
昭元帝说无妨,命人拿来了琴,放在下方桌宴中央。
傅仪向昭元帝欠了欠身,走到琴後落坐,而後抬起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应了昭元帝的要求,弹奏的是寿昌长公主寿宴那日弹的《春江花月夜》,此时弹这首曲子倒是应景。
广袤的原野上空渐渐响起一阵琴音,琴声柔柔似水,渺渺不绝,像云朵从身旁穿梭而过,使人身心舒畅。傅仪的指法十分娴熟,高低转换自如,一首曲子如同一幅铺开的画卷,流畅写意,只让人觉得看到了尽头仍旧意犹未尽。
一曲完毕,昭元帝由衷地称赞道:「好,弹得确实是好。」难怪连皇妹都要称赞。
场中大部分的人都被傅仪的琴声吸引,听得如痴如醉。
厉衍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定定地落在傅仪身上,眼里藏着欣赏与痴迷。
傅仪站起来,又行了一礼,谦虚地道:「谢陛下夸奖,臣女献丑了。」
昭元帝正要问傅仪要什麽赏赐,这时坐在刘皇后身旁的卫德音开了口,一边吃着玫瑰花糕,一边振振有辞地道--
「父皇、母后,禧姑姑弹得更好,德音喜欢听禧姑姑弹琴。」
这一声清脆话语,在周围的鼓乐声中不算多大,但却足以让帝后两人听清。
昭元帝有趣地「哦」一声,看向卫德音,问道:「德音,你口中的『禧姑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