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苏禧与他说不通,只好由着他了。不一会雪竹端着一个墨彩小盖钟走了进来,放到卫沨面前,道:「世子爷请喝茶。」
苏禧瞧着这一幕,以前是从来不在意的,目下就随口问道:「为什么我没有?」
雪竹愣了愣,到底是卫沨身边的大丫鬟,很快恢复如常,解释道:「回夫人,这是给世子爷舒缓头疼的茶。奴婢不知您也头疼,这就去给您也冲泡一杯。」
苏禧抿了一口银耳雪梨汤,颔首道:「好呀。」
雪竹正要下去。卫沨却道不必了,将自己面前的小盖钟放到苏禧面前,抬手,拇指拭了拭她嘴边的汤渍,话中有话道:「我的给你喝吧。我怎么不知你还有头疼的毛病?」
苏禧不理他,默默地喝完了面前的银耳雪梨汤,心道谁说喝茶就一定头疼了?她才不头疼呢。
当然,最后那盏短舌匹菊茶,谁也没喝。
苏家别院没有住人,只有一个朱管事在。朱管事见到苏禧,忙把她迎了进去。
苏禧进瀚玉轩挑了几本琴谱和字帖,没有久留,便与卫沨回去了。
路上她低头翻阅琴谱,对身旁的卫沨不闻不问,看似认真,其实早已走神了。
苏禧在想今天早晨的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小心眼,丫鬟伺候主子,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可雪竹一旦靠近卫沨,她便觉得浑身不舒坦。以前不是没有这种感觉,云津斋两个大丫鬟雪晴与雪竹都是贴身伺候卫沨的,贴到什么地步呢,换衣服这种就不说了,就连洗澡她们都能在一旁站着。
当然卫沨没让她们站过,可苏禧一想到有人能这般亲近他,便心里很不舒服。
她努努嘴,小脸明晃晃地写着「我不高兴」,叫人想忽视都难。卫沨噙着笑,也不开口,就见她一个人在那儿纠结,模样既可爱又好玩。最后快到别院的时候,他才扶着她的腰肢,将她放到腿上,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苏禧看着他,想问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刚嫁进晋王府时听鹂就打探清楚了。雪晴与雪竹进府十余年,七八岁起就在卫沨身边伺候。雪晴是先王妃薛氏身边陪嫁嬷嬷的女儿,那陪嫁嬷嬷对薛氏有恩,情分颇大;雪竹是卫沨在外头救回来的,彼时雪竹家里穷困潦倒,正逢大雪,她被父母遗弃在荒郊野岭。恰好卫沨从那里经过,便救了她,让她做了贴身丫鬟。
这样的情分,苏禧没有把握卫沨会为了自己,打发她们两个。
况且她们俩人并未犯下大错,自己贸贸然提这个要求,只会显得无理取闹罢了。
苏禧抿抿唇,最终还是道:「没什么。」
她从他腿上下来,坐回去,低头继续看自己的琴谱。
卫世子怀里空空落落,好几天没好好抱过她娇软的身躯。他大概知道她想什么,往常清晨她从不喝茶,今早却破天荒地埋怨雪竹没有给她端茶。那么明显的不悦,还说没什么?他双腿交叠,长臂一伸,便将她手里的琴谱抽了过来,「幼幼,我想听实话。」
他手臂长,便是苏禧反应及时,也来不及夺回来了。她疑惑道:「什么实话?」
卫沨见她装傻,抬了抬眉,随手翻了翻手中的琴谱,慢悠悠道:「这是樊先生的着作?《凤凰引》……倒是失传好几年了。世人只知樊先生创作了《凤凰引》,却不知他生平还写过另一首《双鸾鸣》,比之《凤凰引》多了几分成熟与洒脱,那才是真正的创世名曲。」
苏禧眼睛亮了亮,眼巴巴地看着卫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卫沨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道:「前几年我在一位友人家中看到过《双鸾鸣》,你若是想看,过几日我去借来……」
「我想看。」苏禧点头不迭,这时候多大的气都消了,可见琴谱对她的引诱之大。
卫沨见她答应得这么快,反而有些吃味。他哄了她这么些天,也不见她松口,如今只是一本破琴谱就叫她轻易低头了,难道那琴谱比他还重要?他手臂搭在膝上,转眸看她,笑道:「想看也可以,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苏禧:「……」
这个老奸巨猾的大狐狸,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套她的心思。
他管的可真多,自己想什么都要管,她难道不能有一点小秘密吗?
苏禧嘟嘟嘴,正准备把自己对雪晴、雪竹的想法告诉他,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一个不稳,便扑进了卫沨怀里。此时尚未到晋王府别院,卫沨一手搂着她纤腰,一手掀起帘子,「停在这里做什么?」
车夫回头解释道:「世子爷,豫王府的马车挡在前面了。」
原来晋王府别院与豫王府别院毗邻,每逢上下山都要经过豫王府的别院。这条路不宽,仅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目下豫王府的马车停在前面,他们自然过不去了。
前儿他们来的时候,豫王府别院还没有住人,今日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豫王世子卫渊扶着傅仪从马车上下来,后头还跟着两名花容月貌的女子,一个穿蓝衣,一个穿青衣,正是卫渊的侧室白氏和常氏。卫渊听下人说了之后,走到后面,对上卫沨的视线,笑道:「庭舟,你何时到别院来的?你倒是会享受的,皇上交给你那么重的案子,你倒躲到这儿偷懒来了。」
卫沨放下一点帘子,恰好遮住了苏禧的娇颜。他含蓄一笑,道:「内子病了,我带她到这里修养几日。」
饶是如此,卫渊还是看见了苏禧。
那惊鸿一瞥,有如当年桃花树下的惊艳。尽管过去很多年了,但他偶尔仍会想起那一园桃树,和那穿着百蝶穿花马面裙在树下悠然漫步的小姑娘。
卫渊正了正色,道:「不知弟妹是什么病?听说弟妹未出嫁时与阿仪是姐妹,正好两家离得近,可以让弟妹常来找阿仪说话解闷儿,说不定有助于病情的康复。」
卫沨不动生色,婉拒道:「大夫说内子的病需要静养,便不去打扰嫂夫人了。」
那边傅仪和两位侧室过来向卫沨见礼。卫沨始终没有让苏禧下来,正要走时,卫渊道:「关于十年前那桩事,我这正好有个问题想讨教,不知庭舟可否下马车,与我回府说一说话?」
卫沨转眸看他,沉吟片刻,颔首应下。
这里距离晋王府别院不远,他吩咐车夫将苏禧送回别院,又与苏禧说了两句话,方走下马车。
不多时,苏禧回到别院。她和卫沨住在向南的燕支院,院子里的丫鬟不多,大都是他们从晋王府带来的。他们出门时说是晌午才回来,眼下提前了一个时辰,倒是出乎丫鬟们的意料,拢春赶忙端来了热茶。「夫人喝茶。」
苏禧不渴,许是早上起得太早,想回屋躺一会。
走过落地罩,进了内室,只见床头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她绕过屏风走进去,见雪竹手里捧着一件天青色绣金柿蒂窠纹锦袍,正是卫沨昨日穿的那一件。雪竹手边摆着针线婆娑,显然是刚做完针线活儿,此刻正痴痴地看着那件锦袍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