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苏禧将书房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听雁抱着小狐狸去廊下喂食了。她站在桌边,一边捻着墨碇研磨一边道:「我今日跟卫歆一块采雪时,在后山看见两个人……」
她不好意思说得太仔细,只说两人姿态亲密,单独相处了很久。说完抬起头,眼巴巴地瞧着卫沨,「庭舟表哥,你说傅仪与厉公子,是不是有什么?」
卫沨听罢,指尖一下一下点着紫檀桌面,似有所思,「你说他们在什么地方?」
苏禧便把那地方又说了一遍。
那儿离豫王府别院很近,只是因着位置偏僻,很少有人到那去。他薄唇讥诮,道:「这两人倒是大胆。」说罢见面前的姑娘模样微窘,便知道她看见的肯定不止那么简单,男女私会,天雷勾地火,岂会只有搂搂抱抱?他弯起食指轻弹了弹苏禧的脑门,道:「傻幼幼,将你看见的东西都忘了,别胡思乱想。这件事只与我说就成了,别再告诉别人。」
苏禧捂着脑门,乖顺地点了点头,「我才不会到处乱说呢。」
原本只说在别院住三天,不知不觉就多住了好几天。待到他们回府时,已是四五天之后了。时间进入腊月,再过不久便是年关,苏禧十六岁的生辰也快到了。最近卫沨忙着案子的结尾,每日脚不沾地,刚回家没坐多久,便又被人叫了出去。有时候连晚膳也顾不上回来吃,回来已经是大半夜了。他叫苏禧不必等他,不过苏禧不听话,每回都等他回来方才用膳。
有一天晚上他亥时回来,就见她趴在浮雕狮纹圆桌上,面前摆着一道道晚膳,已经瞌睡得睡着了。卫沨心疼得一塌糊涂,此后几天无论多忙,都会尽早赶回来,陪着苏禧一块用晚膳。
这般辛苦总是有结果的。
卫沨向昭元帝交差后,因为案子办得漂亮,给当年被冤枉的数十个人翻了案,同时也捕获了几只漏网之鱼。这几人都是朝廷的蛀虫,平日贪婪腐败,私下受贿,名声很不好,眼下被昭元帝下旨抄家,百姓纷纷叫好,卫沨的名声也水涨船高,不仅深得百姓感激,朝中几位言官也跟着说了他的好话。
听说昭元帝来年开春便要立储了。
眼下朝中局势已经十分明确。朝臣都知道昭元帝要在晋王府和豫王府里挑人,至于是卫沨还是卫渊……
这也是昭元帝所考虑的。
卫渊行事果决,手段老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能力稍微有一些不足。
卫沨能力卓群,文韬武略,但是性子太过清冷,利益分明,不大适合储君之位。
如今朝中已经分成了三派,一派是卫沨,一派是拥趸卫渊,还有一派,便是希望昭元帝与皇后娘娘再生一位小皇子的。只不过昭元帝与皇后娘娘年纪都大了,何况昭元帝身体又日益亏空,再生几乎没有可能,是以大部分都是另外两派里的。
朝廷里波诡云谲,苏禧在家中感觉不到那股紧绷之感,正在给雪晴相看人家。
雪晴毕竟伺候了卫沨十几年,婚事上不能太委屈了她,否则吃相就太难看了。
苏禧挑了几户人家,其中两个家住京城,还有一个是滨州的,一个是河州的。滨州那个家世最好,对方模样也生得周整,家中有年过三十方能纳妾的规矩。且雪晴的老家也在滨州,对那地方也算熟悉,这门亲事说起来,一点也不委屈她。
苏禧看好之后,拿去询问卫沨的意见。
「你觉得哪个人家好呢?」
卫沨大致看了一眼,随口道:「都依你。」
苏禧却非要他看,嘟了嘟嘴,理直气壮道:「不能依我。万一日后雪晴嫁的不好,岂不是我的错吗?」
卫沨含笑看向她,晓得她脑袋瓜里想什么,她是担心自己日后想起雪晴雪竹,会怪罪到她身上。这个小傻子,他怎么舍得因为两个丫鬟责怪她?他随手指了一家,道:「就这家吧,滨州地方也不算太远,你若是决定了便遣人与雪晴说一声。」
苏禧颔首说好,回去又看了看,次日便将雪晴叫来说了此事。
雪晴比雪竹聪明一些,当初雪竹离开的时候,她就料到了自己会有此下场。是以苏禧与她说的时候,她表现得还算平静,屈了屈膝,道:「奴婢谢夫人赐缘。」
几日后,苏禧就将滨州那户人家叫来相看了看。那户人家姓李,长孙李成羡,身形修长,眉清目秀,一看便是儒雅书生。李家在当地也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娶的媳妇儿都是知书识礼,温柔贤淑的。
李夫人看了雪晴之后,虽觉着雪晴的身份有些低了,但对方毕竟是晋王府,她不好直接拒绝,只说回去考虑考虑。
苏禧表示理解,客气地命人将他们送了回去。又过了几日,那李家人同意了,再次过来晋王府合八字、行六礼。
一番流程后,雪晴的婚期定在腊月底。
时间有些赶。苏禧承认,这是她的私心……她想将雪晴早些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日子转眼便到了年底,雪晴乘坐花轿嫁去了滨州。紧接着就到了除夕之夜。
雪晴与雪竹都打发走后,卫沨身边就只剩下李鸿、常鹄两个人,且这俩人都是男子,粗心笨拙,根本不能贴身服侍。苏禧觉着卫沨没有人伺候了,怪可怜的,可是让她再找两个丫头,她又不愿意,于是每天早晨就亲自替他挑衣裳、穿衣裳,对他好的不得了。
只不过没几天,苏禧就坚持不住了。盖因她最近十分嗜睡,许是天冷的缘故,她起的越来越晚,有时甚至睡到晌午才醒。而卫沨又起得很早,天刚亮就起来了。他这人作息很是规律,便是前一天晚上折腾到很晚,第二天依旧能一大早就起床。通常卫沨起床的时候,她还在被窝里睡着,端的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苏禧懒怠之后,卫沨捏着她的小脸,说她「半途而废」。先前对他那般殷勤,谁知道只坚持了三天,转眼就将他遗忘在脑后了。
是了,自从苏禧有了雪瓷之后,卫世子在家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雪瓷是苏禧捡回来的那只狐狸,因着毛发雪白,又她是在雪地里采雪时捡的,所以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雪瓷受了重伤,苏禧每日照顾着它,给它换药、包扎、喂食,可谓关怀备至。卫世子自认从没有被她这么体贴地照顾过,并且有了狐狸之后,苏禧的怀抱就成了它的地盘,有时他想抱着她一会,她就大惊小怪地说:「嗳,雪瓷的腿还没好,你别碰到它了。」
卫沨:「……」
还有就是天气寒冷,苏禧担心雪瓷睡地上冻坏了,就把它洗干净了抱到床上去,晚上同它一块睡觉。床上忽然多了一只活物,卫沨想跟苏禧欢好敦伦的时候,一抬头便能对上角落里乌溜溜的眼睛。
加之苏禧把雪瓷看得紧,譬如夜里他一翻身,她便紧张地说:「庭舟表哥,你别压着雪瓷了。」
时间长了卫世子自然受不了,忍无可忍地提着雪瓷的后颈,将它扔下了床去。
苏禧一惊,忙光着脚下床,「你干什么?它的伤还没好呢。」
卫沨皱了皱眉道:「它的伤什么时候好?」伤好了赶紧将它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