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刘大娘看着冬青和翠枝,一脸惋惜,「大闺女,大娘也帮不了你们什麽,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小老百姓得罪不起赖头那帮子人。」
翠枝强颜欢笑,「没事大娘,我懂,我们都懂。」
换做是她,她也选择不管他人瓦上霜,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刘大娘踌躇了半天,道:「要不这样吧,你们把点心和挑花刺绣做出来,趁着天不亮就拿来我店里,我给你们放着卖,那赖头也管不着。」
听闻刘大娘的提议,翠枝有些心动,与冬青对视一眼,却道:「谢谢大娘的好意,暂时不用了,我们回去与家里人商量一番再做定论。」
「这样也好,那你们先收拾回家吧。」刘大娘明显松口气,虽然她这样提议,心里又害怕帮冬青二人寄卖时被赖头发现,那她的烧饼铺子也该关门了。
冬青和翠枝收拾了一地狼藉,一路无话回到家里。
家里人很是诧异,出了几个月的摊子,今天回来得最早。
瑾瑜并未觉得早些回家有什麽不好,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麽早就收摊回家,是今天遇上大主顾了?」
冬青咬咬唇角,「今天有个叫赖头的地痞,撞翻了嫂子的点心摊,反而凶神恶煞说嫂子拦了他的路,让我们别再让他看见,否则见一次砸一次。」
「还有这种事?」瑾瑜剑眉紧皱,无故找碴的人不是没有,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抬眼看向翠枝。「嫂子,你跟我仔细说说,那人是怎麽着撞上摊子的?是无意的还是带有目的性的将摊子撞翻?」
如果是无意间撞到摊子,反而反咬一口,只能说明那人泼皮无赖,只是不想赔钱罢了,後面的威胁之言大可以不放在心上。
若是有目的性的选择翠枝的摊子,故意撞翻後,不仅反咬一口,还威胁冬青与翠枝,不准再摆摊,那这人就并非是不想赔钱的泼皮无赖,可能受人之托,後面的威胁才是最终目的。
谁会大费周章雇一个地痞,就为了搅黄翠枝的点心生意?这个问题,值得深究。
翠枝细细回想,摊子被撞翻前一刻,赖头到底是怎麽撞上摊子的。
「我觉得,他是故意撞上我的摊子,我的摊子分明一直与旁的小贩在一条线上,从未越界摆到行人路上。」
闻言,冬青抬头,「我们的摊位在中段,若说他脚下不稳,要撞也应该早撞到别的摊贩,我并未在那人身上嗅到酒气,他没有喝醉,走在路上根本不可能撞到嫂子的摊子。」
李老汉来回踱步,王氏更是焦虑不安,唉声叹气。
「唉……这下可怎麽办才好?老天就不能安安生生赏一口饭吃,好不容易有了生钱的营生,这才做了几天……唉,我们没权没势的可怎麽办?」
大狗一拍大腿站起来,从墙边顺起一把钉耙,气汹汹地往外走。
见大狗的动作,李老汉停住脚步,「大狗你做什麽去?」
「我就不信了,敢动我媳妇儿的摊子,我这就去跟他拚命。」
大狗阴沉的话语一出,吓了旁的人一跳,翠枝连忙上前拉住大狗的手。
「不要犯傻!拚什麽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麽活?我守着那个摊子又有什麽用?」
瑾瑜叹口气,「嫂子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麽都不如人重要,用不着跟那种人拚命,不值得。」
大狗看了看翠枝带着哀求的神色,又看了看手里的钉耙,整个人松垮下来,有些挫败。「我除了一条命,还有什麽能跟那个无赖去拚?」
众人只得沉默,一筹莫展。
王氏一咬牙,「不用管他,他又不是天王老子,镇上那麽多地方,咱们换个地方摆。」
瑾瑜思绪转了几圈,换个地方摆倒是常规的做法,惹不起自然躲得起,怕只怕那赖头有意针对翠枝和冬青,换了地方也无济於事。
「不如这样,嫂子和冬青暂时别去摆摊,等我弄清楚了再去。」
「咦?」冬青一愣,「怎麽弄清楚?你刚刚才劝了大哥,转脸要自己以身犯险吗?」
「不是。」瑾瑜笑了笑,伸手揉一把冬青的头发,转身去了院子里。
陈君然还在院子里点画,很自觉的没有参与李家家事。见瑾瑜出来,便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瑾瑜的模样,应该是有话要交代。
「君然,我这几天有点事,近几日你不用来这边了,带上几幅回家做,做完先放着,街上的摊子出了点问题,过些日子一起拿去卖。」
陈君然没有询问具体事宜,只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做完这个就回去。」
对陈君然的态度,瑾瑜十分欣赏,拍了拍陈君然的肩,转身叫上三狼,跟家里人打了招呼要去镇上。
冬青心里担忧,在屋里站了片刻,便追了出去。「瑾郎,先等等……」
瑾瑜听到喊声,顿住脚步,转身就被撞了个满怀。冬青一路小跑撞进自己怀里,一颗心顿时化作一滩春水。
他轻轻揽住纤细的腰,温香软玉,满心暖热,「傻瓜,我又不是去参加敢死队。」
冬青仰起头直视瑾瑜的双目,那双美目里,彷佛有着星辰大海,「敢死队是什麽?」
「……」瑾瑜无语凝噎,气氛正好,冬青不是应该温声软语让他注意安全吗?为什麽要问敢死队是什麽?关注点是不是太歪了?
「那个……敢死队啊……就是明知道有去无回,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参与,所以称之为敢死。」
冬青伏在瑾瑜怀里思索片刻,又仰头道:「嗯,我知道了,不准你去那什麽敢死队。」
「哈哈哈……不去,绝对不去。」能有此娇妻,他定十分恋世,打死都不会去敢死队。
「不去就好。」冬青直起身,看了看三狼,「那你告诉我你去镇上做什麽?我跟你一起。」
「嗄?不行,你赶紧回去。」瑾瑜摆出在冬青跟前少有的强硬态度。
「哦,那……那至少能告诉我你要去做什麽吧?否则你别想走出半步。」冬青紧紧抓住瑾瑜的两根手指。
瑾瑜看冬青柔软小巧的手捏着自己的指头,觉得好笑,「不是去做什麽危险的事,我去踩点,摸清楚赖头的行动轨迹,抓住弱点,一击致命。」
「呃……」冬青心里没底,「那个……尽力而为,实在不行咱们另想办法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
冬青站在原地,目送瑾瑜和三狼消失在羊肠小路的尽头。
瑾瑜一去五天不见回转,冬青日日牵肠挂肚,却听话的没有去镇上,但总是不自觉的往後山的路上观望。
这一次,比上次瑾瑜去湘廊担心更多,观望的时间更久。
翠枝看着发愣的冬青,不知是第几次叹气,「冬青,不要太担心,二狗虽然行事跳脱,但很有分寸,不会有什麽大碍的。」
这几天不用摆摊,翠枝没有做点心,陈君然没有过来,瑾瑜也不在家,大家一起下地,气氛却莫名沉重。
冬青跟家里人转述过瑾瑜的话,大夥算是大体知道瑾瑜的意思,但是一连五天不归家,免不了提心吊胆。
但瑾瑜特意嘱咐过,他可能要浪费五六天时间,在他回来之前,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去镇上。
现在才五天时间,怕去镇上寻找瑾瑜会坏了瑾瑜的事,只得等瑾瑜说的六天过去。
若是六天过去瑾瑜都不见回来,李老汉几人准备去镇上翻个底朝天。
大狗这些天一直在打磨一根木棍,削尖了一头,看样子是在为即将发生的冲突做准备。
整个家愁云惨雾,却又无可奈何,最後全化作一声声的叹息。
镇上。
边巷一个小院子里,响起妇孺哭天抢地之声,几个男子拉扯着一个十四五的妙龄少女,发髻散乱的妇人死死抓住女孩的手不放。
「求求你了!珠儿她是无辜的,都怪王行那个挨千刀的,不要带我们珠儿走……」
少女裙角还挂着两个孩童,不过三四岁与十一二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拉姊姊……我替姊姊去吧……」
几个男子忙着掰开妇人的手,听到男童的话,顿时哈哈大笑,上下打量着男童。
「这小子倒是长得眉清目秀,可惜啊可惜,我们老大不好这口,你没法儿替你姊姊。」
在三四个男子里,有两个眉眼熟悉,仔细一看,竟是上次砸了翠枝摊子那一行人其中之二,这次是奉了赖头的话,来拉这个名为珠儿的少女去抵债。
虽然赖头在放高利贷,但不是这家人欠了赖头的钱,而是珠儿许配的那家人。
珠儿及笄後不久便许了人家,那家人姓王,珠儿的未婚夫名王行,排第三。没想到王行的父亲欠了赌债,找赖头借了钱,利滚利越欠越多。王父还不上钱,竟丧心病狂想用儿子的未婚妻抵债,更丧心病狂的是,王行被蒙在鼓里,眼看婚期渐近,赖头的人却上门来抓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