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公寓 夜内

宝贝儿和刘志站在房间客厅的中央，屋里的景象和那天晚上我们最后一次看到它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场大闹是昨天发生的事情。现在，两个人准备言归于好了。他们凝立不动，看着这一切，脸上都泛着不同层次的困惑与追忆。而对于宝贝儿来说，我们的智力已经无法企及她思考的深度。刘志俯身用力吹掉桌子上的尘土，尘土扬起来。两个人坐在那里凝视着尘土如同轻雾般地在灯柱中蒸腾，灯光使一些尘埃的颗粒闪着晶莹的光彩。宝贝儿眼中闪着一丝新奇的光芒，而刘志木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笑纹，然后畅快地“嘿嘿”傻笑起来，任何久未归家的男人在看见家中熟悉的一切时都会露出类似的表情……地上，那天晚上摔碎的玻璃杯的残碴儿，在灯下闪出宝石一样的光彩……卫生间内，刘志叼着一根香烟为宝贝儿洗澡，他的表情专注、细心，如同一位慈父在为顽皮的女儿进行每天必须的清洗。他把烟从嘴上取下来，弹掉长长的烟灰。刘志先别玩了，洗完再玩儿……他顺手从宝贝儿手里取下粉红色的游戏机，放在洗漱台上。刘志仔细地用小刷子细致入微地刷去宝贝儿指甲中的泥土，然后拿起龙头，同样仔细地洗着宝贝儿的头发、脸、脖子，和宝贝儿隆起的肚子，龙头和手认真配合着冲去覆在上面的白色泡沫，渐渐地，肚皮显露出温暖的肉色……刘志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柔情，一个属于丈夫和父亲的悠远的柔情……刘志轻轻地把脸贴在上面，认真而充满遐想地倾听着……刘志一丝不苟地把电视机屏幕上的尘土擦去……他们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都清洗一新，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刘志唱着宝贝儿最喜欢的那首情歌，刘志唱得专注而投入，两只手都举着话筒，一只为自己，一只伸向宝贝儿……当卡拉OK带上出现女声独唱时的注解和字幕时，刘志停下来，轻轻歪着头，似乎在倾听，尽管没有声音。到男声部分了，他又唱起来……字幕上又出现男、女合唱的部分，只有刘志一个人的声音。宝贝儿一边发出轻轻的笑声。她在全神贯注地玩着游戏机，那笑声是因为她又闯过了一个游戏的难关。（特写）游戏机，在粉红色的框架中，是黑白线条的画面，米老鼠正在几何形状的迷宫中前进，跳跃障碍，打倒不断出现的小怪物……在宝贝儿幽闭的世界，她也许看见了我们无法看见的情景。刘志俯身在床前，整理着被褥，画外出现宝贝儿轻柔、体贴的声音。宝贝儿（画外）刘志，咱们睡觉了。刘志停住不动，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惊喜地看向宝贝儿。宝贝儿立在床前，一手拿着游戏机，一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她在对未出世的婴儿说话。宝贝儿背向刘志侧卧着，仍在玩游戏机，刘志也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抽烟，他的表情像是一个工作了一天的男人正在睡前想着这一天尚未完成的事情和明天应该做的事情。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罐中……然后转身，躺下，从背后搂住宝贝儿……两个人的面孔都对着镜头，宝贝儿闭着眼睛，刘志把宝贝儿越搂越紧，脸上充满着一个男性在强烈的爱情下最本质的直觉，以及最智性、最深刻，甚至是高尚的思念……刘志我想你，我真的想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宝贝儿睁开眼，显得有些不安，被陌生人抱着的不安，她睁开眼想着，猜不出什么头绪……宝贝儿转身，目光非常疑惑。宝贝儿你是谁?刘志习惯性地露出半开玩笑的表情。刘志我，我是谁……我刘志呀!……你看!他轻轻地用手指压了一下睡衣的领口，露出脖子上的黑痣……宝贝儿好奇地摸着，想着，黑痣被弄掉了……宝贝儿……你骗人!假的……宝贝儿善意地笑着，像个小姑娘刚刚识破了大人的诡计。刘志仍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刘志那刘志呢?宝贝儿的脸上露出深情，遥远的爱情瞬间在体内真实地复活了，她的面孔如此明净，以至使我们感到一丝心悸。宝贝儿他在我肚子里。刘志保持着半玩笑的表情，而目光不由自主地沉郁了一些。刘志他怎么会在你肚子里?宝贝儿因为我爱他，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刘志轻轻抚摸宝贝儿放在肚子上的手，眼中的痛苦变得更浓郁。刘志那刘志愿意吗?宝贝儿当然愿意。刘志你们商量过了?此刻，他只是本能地说出这句话，但把目光从宝贝儿脸上移开，那半开玩笑的表情已消失得毫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痛苦，被尽量压抑着的痛苦。宝贝儿笑了，满足地点点头，然后转身睡去。(特写)刘志的手轻轻抚摸着宝贝儿捂在肚子上的手……宝贝儿闭眼安详地睡着，刘志用一只手支着头，侧躺在宝贝儿身后，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什么地方……他平躺下来，伸手关掉台灯，一片漆黑……（特写）这是针头在皮肤上运动的特写，由于极近，我们还无法分辨出来什么，但那在针下渗着血的伤口令我们感到疼痛。镜子中，刘志坐在床前一张巨大的梳妆台前用针在自己的脖子上刺痣，宝贝儿在床上沉睡。刘志专注地刺着，宝贝儿翻了一个身，刘志急忙拉了拉领子，假装在对镜整理头发和面容，宝贝儿只是梦中的一个翻身……刘志又开始刺，表情极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