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瞎说什麽,我、我就随便画画。」项秀绫耳根透着一抹红晕,故作镇定,见项瑶作势要去取那幅画,赶忙抢先一步护在怀里,随即就对上项瑶满是戏谑的眼神,一下回过味来,脸上一红,带了几分羞恼道:「瑶儿胆儿肥了,敢这麽戏弄你姑姑!」

项瑶顶着一张无辜表情,嘴上却不放过她的道:「明明是姑姑您自个儿心虚。」见她作势要来揪耳朵,忙伏低做小的讨饶才被放过。

「姑姑还在等那人?」一阵玩闹後,项瑶看向那幅被收起来的画,正经问道。

没有得到项秀绫的回答,屋子里一时消了声,显得沉闷。

良久,项秀绫才轻轻「嗯」了一声,眼眸满是坚决。

那年那日一别,她就下定决心非君不嫁,等不到他,叫她怎能甘心将就他人?

项瑶在心底叹了口气,晓得姑姑等的是十二年前从匪徒手里救了她的人,那时姑姑正是荳蔻年华,在去寺庙祈福的路上遭匪徒绑架,所幸有位公子出手相救才不至於人财两失,只是那位公子当时有要事在身匆匆别过。後来姑姑回府时事情已经传开,更不知怎的越传越离谱,最後败了名声,过了及笄之年也没人上门提亲。

这事是上一世项老夫人有一回想逼姑姑嫁给礼部侍郎的傻儿子,姑姑以死相逼让项老夫人作罢後抑郁难舒才告诉她的,道是若有朝一日自己等不了了,让项瑶记得还有这麽一个人……

项秀绫瞥见对面坐着的项瑶眉宇间透着层层阴郁,这会儿才发现她的憔悴,不禁蹙起眉头,「瑶儿可是有什麽心事?」

这问话让项瑶倏地愣住,四目相对,她隐匿的沉郁在眼前那双聪慧眸子里无所遁形,只是她所经历的……令她不知如何开口,也无从说起。

「姑姑怨麽?」怨那人失约,怨朋友贪生怕死抛下她自行逃跑,之後更是为了撇清自己而抹黑她的名声,诬陷她品行不端、招蜂引蝶才引来祸事。

项秀绫一怔,没有想到项瑶会突然问起这个,稍稍停顿後才莞尔道:「若是怨个十二年的,怕这院子都是森森鬼气了吧?」

见项瑶仍执拗地看着自己,项秀绫无奈地叹了口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又何必因着他人的肮脏想法而让自己活得不痛快?那样岂不是更称了那人心意。她见不得我好,那我就偏要过得比她好。」

名声败坏,在府里不受待见……这样算过得好麽?

像是清楚项瑶此刻所想,项秀绫轻啜了一口茶,神态安然地反问:「顺心而活又怎麽能算过得不好?」

这次换项瑶怔愣住了,的确,姑姑随兴洒脱,即便饱受非议也未见她有任何动摇,坚定地等着那人,为那人守心,原先只道姑姑痴心,为情所困,可今日对话後才发现她比任何人都清醒,不像自己浑浑噩噩到最後丢了性命……

察觉项瑶又走神了,且眉心皱起,似乎有所触动,项秀绫随即想到她刚从项老夫人那儿离开,定是又受气了,这孩子是个实心眼儿,加之她母亲一直灌输她尊老敬老的思想,她变着法儿的想讨老人家欢心,只是老人家从未领情不说还时常挑事刺上几句。

项瑶是项老太爷一手带大的,在府里备受宠爱却没被养成骄纵的性子,一直让项秀绫觉得挺诧异,而项瑶容忍项老夫人的功力也让她钦佩。

「你打小爱跟我处一块儿,性子像我却也不完全像,我向来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也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至於你呢,一味迁就不喜欢自己的人为难自己,何必?」

项秀绫说的是她费心讨好项老夫人,却巧合地点中项瑶另一番不可言明的心思。

上一世,她一味迁就顾玄晔,把自己打磨成顾玄晔想看到的样子,最後变得连自己都不认得,到头来,竟是人家棋盘上的一枚卒子,逃不了被弃的命运。

项瑶慢慢坐直身子,凝望着项秀绫的眸子渐渐有神,眼底慢慢变得一片清明。

连日来的恶梦又何尝不是她自虐的想法?用他们的过错惩罚自己,可现在是崭新的一世,她还未嫁给顾玄晔,她的人生也还未变得一团糟……

项瑶的眼眸瞬间明亮锐利起来,眼角眉梢泛着一层喜悦。「谢谢姑姑。」

项秀绫以为她想通,嘴角笑意扩散,「总算还没看书看成书呆子。」

项瑶解开了心中郁结,眉梢染笑,也有了说笑的心思,「我确是爱看书来着,可也不是呆子,姑姑脖子上戴着的可是那人赠的定情信物?」

项秀绫闻言下意识地捂住了领子,就见项瑶眯着眼笑得促狭,来不及羞恼就听得她正色道——

「上面的图案瞧着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见过?你快好好想想!」

项瑶记得,也就是靖武三十七年,东奴来犯边境,先帝御驾亲征,朝中奸臣敖裘趁乱勾结允亲王意图谋逆,也就是招庭之乱,当时幸得几个世家联合宋大将军合力镇压,先帝凯旋班师回朝後册封功臣,其中几人获封异姓郡王,赐予白泽玉佩。

「姑姑你看你那玉佩上头的图案是不是白泽?」

项秀绫连忙取来看,玉佩上果然有着一个狮子身姿、头有两角、山羊胡子的神兽雕刻,确是白泽无疑,她猛地忆起那人。「你是说他是其中一位郡王?」

项瑶肯定地点了点头,上一世她在嫁给顾玄晔後,偶然发现姑姑一直佩戴的乃异姓郡王才有的白泽玉佩,只可惜为时已晚,姑姑被项老夫人嫁给尚书当三姨娘,她被绑上花轿後就在路上咬舌自尽……这亦是项瑶的一桩遗憾事,然而这枚白泽玉佩是哪位郡王的,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当时获封的也就五位,虽都不在京城,可也比姑姑先前大海捞针般地找强。」

「嗯。」项秀绫紧紧握住手心里的玉佩,忍着激动的泪水应了声。

项瑶因着能挽回一件憾事,心底高兴之余,又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姑姑,瑶儿想借你的人一用,可行?」

正值盛夏光景,天高气清,池子里荷叶碧连天,间杂着一朵朵粉白荷花,以盛放之姿,灼灼而立。池子中建有一个水榭,垂着水晶帘子,偶被微风撩动便发出悦耳脆响,伴着水声淙淙,消解几分暑意。

水榭中,几个妙龄少女正围着一方矮脚梨木案,千钧一发的紧张气氛萦绕其间,围在周围的少女们屏息凝神,只紧紧盯着那分别执黑白棋子的纤纤素手。

忽而几只红尾蜻蜓低低掠过水面,振翅的间隙伴着清脆的「啪」的一声,棋面上已成定局。

「姊姊又赢了。」项筠看着棋盘上呈现被围剿之势的白子,默默将手里的那枚玉白棋子搁回玉钵里。在连输了三局後故作娇嗔道:「姊姊棋艺高超,妹妹心服口服,哎,不玩了、不玩了,平白让姊妹们瞧了笑话。」说着眼睛扫过众姊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筠姊姊可别难过,在幼宁的眼里筠姊姊和瑶姊姊一样厉害的。」

十一岁的项幼宁是秦老夫人生的三房所出,她是项家最小的女儿,天真无邪,笑起来两眼弯弯就像天上皎洁的月。

一旁嗑瓜子的项蓉见项幼宁那般与项筠亲昵,心中略不是滋味。那人明明是个外人,自家姊妹却偏偏喜欢与之来往,反观自己倒像是抱养来的,於是酸溜溜的出声呛了一句,「幼宁,你懂什麽,还不是咱们项家养人,倒是你明明是项家血脉,怎麽就没一点项家人的样子?都说观棋不语,你这礼仪是如何学的,蓁妹妹你说是不是?」

角落不起眼的项蓁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应了一声。她是项二老爷项善昊外头养的侍妾生的女儿,天生的胆小性格,众人都知庶出的项蓁是个老好人,谁的话都应。

「我……」项幼宁一时哑口,她实在是嘴笨。

而这指桑骂槐的说词项筠一听便听出来了,默默垂下眼眸。

「蓉妹妹这般说,又算什麽有礼教?幼宁辈分再小也是嫡出,嫡庶有别,蓉妹妹的礼仪又是跟谁学的,这般没分寸?再说棋局已定胜负,何来观棋不语一说?」

项青妤在丫鬟的陪同下缓缓步入水榭,她的身量本就和项瑶一样高?,忽然站在项蓉的面前,一道阴影罩下来,竟让项蓉觉得有些压抑,但项青妤不是好惹的,她只能忍气吞声。

「青妤姊姊教训的是。」

「那还不给幼宁和筠妹妹道歉?」

「我……」项蓉露出口服心不服的样子。

项筠连忙道:「算了,青妤姊姊,我没事的。瑶姊姊今儿个设这场子,本就是让大家高兴玩乐的,别伤了姊妹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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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秀本贤良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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