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辰靳大惊失色,「陌染」他低喃了一声,猛地转头,三两步跃出政阳殿,直奔九王府!
在他身后,燕乐晟冷然看着他冲出殿门,拧紧眉,沉声喝道:「魏喜,拦住他!」
林陌染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很多从前不记得的事情:小时候,哥哥牵着她在林府后花园放风筝,她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哥哥将她一路背回正院,还折了一朵牡丹插在她鬓边,母亲看到时,脸色大变,一巴掌就将那朵牡丹打了下来……
后面画面一变,她梦见自己和燕乐晟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同骑,雪白的海东青盘旋在他们头顶。燕乐晟回头笑了笑,指着前方不远一簇草丛,忽然拉弓射箭!直到他将一只吓破了胆的小白兔拎进她怀里时,她才知道,原来他在给她抓兔子……
然而渐渐的,林陌染忽然发现,那个女人不是她,是柳琦!
壁画上的画面,成了她的梦境,如此真实,仿佛身在其中的就是她自己!可是她却永远都成不了柳琦……
她不想再躲在别人的梦里寻求慰藉!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这时,梦里突然升起一股浓郁的白雾——她站稳了身子,看见了雾气蒸腾中,一脸慈祥笑意的覃婆。
万般委屈瞬间涌上心头,一向倔强的她,竟在这一刻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迭身扑进了覃婆的怀抱。
「傻丫头。」覃婆抚着她的背,「好好的,哭什么?」
她断断续续抽泣,低声问,「覃婆,我是不是不该借你这条命?我是不是该那一晚就死掉,他就不用这么痛苦地去选择,就可以用我……去换柳琦回来。」
「是啊……」覃婆低声应着,却在林陌染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目中神色一凛!一边仍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沉着声,「只要你不后悔。」
她会后悔吗?人死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何来后悔?
然而覃婆下一句话,却让她更加迷糊。
「她迟早会回来,不用你再舍一次命去换……」
再舍一次?林陌染皱眉,她以为覃婆说的是,她已经渡了一条命给柳琦,不用再死一次将这一条命也渡给她。
可是覃婆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她语气有些阴狠寒凉,「一旦她回来……这一世,只有她欠你,没有你欠她!小十三,所有她从你这夺走的东西,你都要一一夺回来!」
什么意思?柳琦欠了她什么?又从她这夺走了什么?!为什么说柳琦迟早会回来?
林陌染想追问,覃婆却只是担忧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娘娘!!」
梦外,忽然有人急急唤她。
「记住!柳琦很快就要回来了……」白雾一闪,覃婆丢下这句话,消失了。
她猛地从梦中睁开眼睛——
黎笙在榻边揉着她的手臂,「云雀阁!侧妃娘娘中毒,流产了!」
云雀阁。
赵婉莹面色苍白地倚在榻上,半张小脸上布满冷汗,发丝紊乱,眼睛半吊,喘着大气。曾经丰润的身子,竟然短短时间内就瘦了一圈,往日卡在手腕的银镯如今都能套到手臂上了。
榻边,来来往往的人肃容忙碌,脸上尽是憔悴担忧。
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去,一碗碗续命的名贵药材被送了进来。木狂鸟弟。
却还是没能保住她未足三月的胎儿。
胎儿还没成形,在她腹中化成了一滩血水,此刻正汩汩地自她下身流出,场面可怖狰狞。
燕肃祁一脸怒容地站在屋子里,指着跪了满地的太医怒喝不止,脚边是摔碎了一地的杯盘。
他竟然动怒到将一向吝啬珍爱的杯子都摔翻了?
林陌染意识到事态严重,谨慎地立在一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是何人下的毒?!这几个月。我不是让你们严格把控出入云雀阁的各类食材了吗?为何还会出现下毒事件?!」
燕肃祁一脚将身边跪着的一个嬷嬷踢翻,怒气腾腾,「马上给爷去查!查不出来,爷让你们一院子的人全给我孩子陪葬!!」
几个下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院子。跌跌撞撞消失在傍晚的夜色中。
他又一指两个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的太医,怒容相向,「不是鸩毒更甚鸩毒?!这是什么狗屁托辞?!你们要的东西,爷都给了,九草续命露、千年老人参!才忙活了一炷香,孩子就没了?!」
两个太医抖抖索索,吓得脸色早已泛白。
燕肃祁气得浑身颤抖,「保不住孩子!就给爷把侧妃治好!再出人命,爷让你们永远消失在太医署!」
「是……是!」太医们抖着两条小腿,从地上爬起来,又围坐在榻边神色紧张地给赵婉莹诊治。
这个时候。燕肃祁才将喷火的一双红目转向林陌染,「守院的嬷嬷说,你昨日将夏雪带出去后,就没见夏雪再回来过!」
林陌染耸耸肩,「这事我还想问你呢,把我院子里的夏雪藏哪里去了?」
她自在帝王陵晕倒前最后见了夏雪一面。就再没看到她。一直到现在云雀阁出事,赵婉莹流产,一片忙碌混乱中,她根本没精力去找她。
没料到此刻,燕肃祁竟然怀疑夏雪是畏罪潜逃,到她这儿兴师问罪!
燕肃祁此刻的脾气十分火爆,看林陌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顿时更加恼火,「府里出事,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况且,夏雪别的时候不失踪,偏选在这个时候失踪,嫌疑更大!」
「哎哟!」一旁的赵婉莹适时地发出几声低低的痛苦呻吟。
燕肃祁眉宇锁得更紧,眸子气焰沸腾,「看看她!怀了身孕。染了风寒,身体本就柔弱!你们竟然还能对她下手!对那么小的胎儿下手!简直丧尽天良!」
「确实很丧病。」林陌染肃容点头,表示赞同,「可这件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王爷你清楚,我至昨晚回府后,就一直昏睡到方才……」
燕肃祁一时间哑了声。
按照赵婉莹毒发的时间推断,她确实有不在场的充足证明,连当今圣上都可以为她作证。所以林陌染此刻才这么有恃无恐。
燕肃祁拿捏不到她的把柄,满腔怒火逮不到人发泄,又抬起一脚踹向身边的小厮,「去问问太医署,宫里最好的段太医怎么还没到?」
小厮揉着被踢得生疼的屁股,一瘸一拐跑出去。
半刻钟的时间,领着一位蓄着半百山羊胡的老者匆匆赶了进来。
「娘娘毒发至今,有多尝试时间了?」段太医将药箱里的工具一字摆开,有模有样地把着脉问。
赵婉莹身边的大丫鬟云蔷道:「约莫三个时辰前,娘娘就开始止不住地呕吐,说肚子疼,过不了多久,身下就开始出血……」她捂着脸,带着哭腔续道,「是奴婢没察觉,其实娘娘半个月前就常说胃口不好,总是反胃恶心,奴婢们还道是妊娠反应,没有细问……」
太医边听着,突然疑惑地「啧」了一声,摸了两把下巴的山羊须,沉重敛眉。
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紧张兮兮地将目光投向他。
片刻,他开口郑重道:「王爷,恐怕这毒并不是这几天才下的,而是很早之前就有了。侧妃娘娘这症状,应是中了慢性毒药一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