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众人纷纷应和,道是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亦有暗暗表忠心的。
陈太尉瞧着,心底思量几番,两个都是侄子,一个是名正言顺的正统,另一个又是如此优秀,虽说他一直有些不赞同陈皇后偏心的做法,可不能否认,若是顾玄晔成了太子,眼下陈家就不会处於这麽被动的局面,说到底还是太子无能。
思及此,不由瞥向与顾玄晔并立的太子,暗暗思忖自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着实是因为成王近来对陈家打压太甚,太子所为令他有些失望。
「四弟大病初癒就来参加太子妃的生辰宴,这份心意做大哥的领了,还是该多休息才是,时辰尚早,我领你去厢房歇歇。」太子像是察觉不到屋子里的暗潮汹涌,热情地带着人离开。
顾玄晔含笑依从,而兄弟俩的感情深厚於屋子里的人来说又另是一番感受。
绮兰院最是清净,两人进了屋子,便有丫鬟奉上热茶。
顾玄晔闲适而坐,见太子陪着自己坐下,笑道:「大哥不用管我,去招呼客人吧。」
太子摇摇头,半晌,侍候的人暂且让太子赶了下去,留下兄弟两人,他才拧了眉头,故作生气。「你这才恢复就这麽胡来,掂不清当中利弊?」
「我真没事,何况我也听安禄说起这阵子成王的刁难,辛苦大哥了。」顾玄晔稍正了神色。
「谈何辛苦。」这本就是他该担的,要不是他没用,何至於让人欺到头上,还难以还击?若是换作玄晔怕是不一样吧……太子嘴角泄了一丝苦笑,微微垂眸,敛了眸底深色。
「大哥且宽心,」顾玄晔瞧出他的尴尬,诚挚地宽慰人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自是帮你!」
太子抬首,视线与他相对,看着这个自小就比自己优秀的胞弟,容貌手段无一不似父皇,难怪母后……心底情感越发复杂,掩唇一咳掩饰,微微颔首,亦是勾起笑。
他怎会不信他的话,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眼角余光瞥见顾玄晔腰上所佩,顺势转了话题,「这是何物?」
顾玄晔闻言撩起玉璧在手上,笑容不乏温情,「听说京城里来了萨满巫师,这是筠儿替我求的,当是安她心了。」
太子望了会玉璧,只见那玉璧色泽古怪。也不知是怎麽了,眼前突然一花,竟是要倒下去。
顾玄晔扶了他一把,太子回神後忙摆手道:「不碍事,许是近来太累,休息片刻就好。」
话落未久,管事便进来请示,道定远将军夫妇到了,太子对宋弘璟亦十分看重,也知顾玄廷在极力争取,不愿失了人才,便起身过去相迎。
如意桌旁坐着的顾玄晔执着茶盏的手瞬间略微顿了一下,透过缭绕的雾气似有若无地朝外头望了一眼,眸光幽邃深长。
太子府门外,马车方停,项瑶便听得一阵热闹鞭炮声,他们来得恰是时候。因着门口劈啪作响,烟雾弥漫,两人便在马车旁等了等,一旁有小孩儿嬉闹着跑来跑去,手里捧着分发的花生乾果。
其中有一个没注意撞在宋弘璟身上,手一抓,在那锦衣上留下了个黑手印儿,宋弘璟今天穿的一身浅色,那痕迹瞧着甚是明显,那小孩儿登时怔住,慌张地仰起脸时与宋弘璟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後者绷着脸皱了眉头,小孩儿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项瑶瞧着小孩跟项允皓年岁相仿,生的粉妆玉琢,此时哭得都打起了嗝,顿时心生不忍,从马车上拿了一碟云片糕递给他,安慰他道:「莫哭了,没事的。」
宋弘璟也有些郁闷,他还什麽都没做吧?
小孩儿拿着糕点,一边号着一边暗暗觑了眼宋弘璟,想起每回他不肯睡觉时娘说的「定远将军最讨厌不乖的小孩儿,会把他们抓走再也见不到爹娘」,嘴一扁,哭得更伤心了。
完了,他要被抓走了……
项瑶见状亦有一丝无措,瞥见宋弘璟那副严肃面孔,灵光一现,突然伸手按着他嘴角两边往上推去,硬是挤出个笑的表情来,「你看将军没有生你的气呢。」
小孩儿抬头,瞧见宋弘璟在那一刻倏然软下的神色,抽搭了两声,一抹鼻涕,嗫嚅道了声抱歉匆匆跑了。
项瑶弯了弯嘴角,她是打心底喜欢小孩儿的,趁着四下没人注意,一时玩心大起,指尖推着宋弘璟脸颊上上下下,将一张俊脸揉捏得不成形,也不知为何,她就是特别喜欢他任由自己蹂躏时所露出的无奈眼神。
「阿瑶,玩够了麽?」宋弘璟好笑地瞧着她,哪还有半点铁面将军的样子。
项瑶正想回答之际就听身後一道低低笑音,「咳,两位感情真好。」
她倏然缩回了手,回身瞧见顾玄廷及其侧妃立在不远,正噙着促狭笑意看着。
「成王、庄侧妃。」
宋弘璟行礼,项瑶随着一道,目光暗暗溜向某个扮作受害者的人,暗暗咬牙切齿,她的形象……面上却还得端着,恍若什麽都没发生的云淡风轻。
宋弘璟看她连脖颈处都泛起绯红来,却还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只觉得这样的阿瑶更是可爱,满足了心底隐秘的恶趣味。
「本王马车上多备了套衣裳,你与本王身形差不多,去换了吧。」顾玄廷看着两人互动,眯着眼笑道,一边以眼神示意庄侧妃。
後者意会地上前与项瑶道:「咱们先一道进去吧。」
项瑶瞧了一眼宋弘璟,见他拿了顾玄廷随侍送上的衣裳上马车更换,便没有拂了庄侧妃的意,与她一同入了太子府。
刚进门就见太子迎面走来,两人盈盈施礼,太子微一停顿,像是奇怪该与她们在一道的人呢?
「将军换身衣服就来。」项瑶开口解释。
太子颔首,招来丫鬟好生招呼,自己则继续往门口行去。
过道上鲜花夹道,一丛丛菊花怒放,项瑶嗅着空气里一缕淡淡异香,略觉不适,微蹙了眉心。
庄侧妃留意到项瑶异状,出言询问,「怎麽,不舒服麽?」
「你有没有闻到一种特别刺鼻的香味?」项瑶答道,眼神四处探看。
庄侧妃瞥过菊花丛,皱了下鼻子,摇了摇头,「大抵是花香吧,这有了身孕的鼻子可比寻常人灵敏许多,再淡的味儿都觉得浓烈,尤其是自己不喜欢的,离远些就是了。」说罢,便拉着项瑶加快脚步往女眷处行去。
临到拐角,项瑶回眸看了一眼,见宋弘璟已经换好衣裳走了进来,顾玄廷与太子在身边一左一右正说着什麽,经过花盆处俱是轻微皱了下鼻子,不禁深思起来。
女眷所待的暖阁,项瑶刚跨进里头,一眼就瞧见了神色淡淡、浑身书卷气的项青妤正与身旁两名与她年纪相近的妇人说着话,瞧见她来了,便投以欢喜目光。
项瑶微颔首致意,亦瞧见了隔着不远坐着的人,一袭浅蓝色百褶如意月裙,发髻上的白玉响铃簪与珍珠耳坠交相辉映,端的是柔弱无骨、惹人生怜的姿态。
真是……搞不清场合。这里头都是女子,哪个会心生怜意,这模样只会让人瞧着不喜,也就难怪项筠身旁落了冷清。
项瑶走向项青妤加入了谈话,不意外地瞧见项筠咬唇含怨的眸光,正说着,就听着门口传来动静,盛装打扮的太子妃走了进来,她脱了外裳,里头是刺绣着金棠、色彩丰富的长裙与缠枝宝相花缀珠刺绣领,还有层层色泽明艳的绢罗纱衣,云鬓上珠翠环绕,华贵又不失高雅。
才走两步,就瞥见项筠那楚楚可怜样儿,活像被谁欺负了似的,瞧着就丧气,太子妃嘴角的笑意登时一僵,知道这位是蔺王侧妃後,眸子匿了暗芒。
「太子妃真是明艳照人。」常与太子妃一起的几名妇人献媚道。
项筠察觉到太子妃瞥过来的目光,记着太子妃在蔺王府时的和颜悦色,亦是上前恭贺攀谈,似乎想借着太子妃融入这氛围。
可这前後反差的态度更令人不喜,在场的都知道项筠不过是项家收养的,本就有些瞧不上,再加上後来与蔺王成亲的内幕,到底是酒後失仪还是有人设计献身,大夥儿的心里都清楚,只维持了面上的恭敬。
太子妃与她虚应了几句,却见她越发黏上来,眉宇间划过一丝不耐,同样围着太子妃的一个妇人瞅见,她是个精明的,立刻识趣地暗挤了下项筠,後者不察险些跌倒,那妇人才惊问道:「项侧妃没事吧,瞧我笨手笨脚的。」一副内疚表情,却隐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