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皇!」太子凄厉叫唤,却唤不住景元帝去往内室的步子,被人带了下去。
德妃命人去请萨满巫师後便匆匆跟上,众人陆续离开,一时外头只余下顾玄晔与宋弘璟,相视无言。
「将军真认为成王中了降头术麽?」良久,顾玄晔整好了衣裳,沉吟着开口,目光灼灼落在宋弘璟身上。
「臣只是奉命行事。」宋弘璟依然神色淡漠,不卑不亢地回道:「至於其他……若太子无辜,大理寺自会还个公道。」
顾玄晔暗扬了眉梢,掩了眸子,不知想到了什麽,未再言语。
而在太子府里守卫陆续撤走,道是消了嫌疑的人可以离开,随着宋弘璟等人走进来,目光纷纷聚在他们身上,但事关皇家家务事,到底没敢多打听。
项瑶走到宋弘璟身旁,大抵是受若有似无的香气所扰,有些不适,出声询问,「可以回去了吧?」
宋弘璟点头,其余人等亦准备离开,项瑶走了两步,便觉得左肩似被人轻撞了下,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恍惚看到一只手从旁伸出,恰是走在自己侧後方的顾玄晔,她杏眸微睁,掠了诧异。
随後便稳稳落在一堵宽厚胸膛中,熟悉气息萦绕,便听头顶低沉声音道:「没事吧?」
项瑶摇头,目光寻向了罪魁祸首,不期然对上那个蒙面女子回过头的眼眸,眼睛的下方似有一黑点被面巾遮掩,再瞧去时那人已经随着人潮步出了院子。
顾玄晔伸出的手在项瑶身旁的宋弘璟接到人的一刹那蓦地缩回,察觉项瑶自始至终都未多看他一眼,就与宋弘璟相携离去,脸上露出复杂神色。
在他身後的项筠将顾玄晔此举看得分明,暗暗攥紧了袖下的手,眼底嫉妒神色一闪而逝,很快她就收敛好了情绪,柔柔唤了声王爷,唤回了他的注意。
顾玄晔敛眸,笑容有些敷衍,「筠儿,本王让人先送你回去。」
「王爷……」项筠咬了咬唇,带了一丝撒娇意味,亦是想留下的。
「去吧。」顾玄晔唤了人来,转身去了景元帝等人所在之处。
【第四十二章小皇孙中毒】
已是冬季,天气难得好了几日便一直是阴天,清晨的风冷飕飕的,项瑶穿了一件洋红芙蓉妆花狐狸皮襦袄,头上戴了珍珠发箍,红狐狸毛衬着她白皙的肌肤,越发显得如白玉般剔透。
青花缠枝纹碗里是煮得浓稠的鱼片粥,剔了刺的鱼肉混着香菇丁、芹菜丁,味儿鲜香,入口滑嫩;一旁的葱香蛋饼,白嫩的面皮裹着薄薄煎蛋,做成小卷,一个个堆着,小巧玲珑,三两口便能吃完。
粥还冒着袅袅热气,项瑶用小匙搅着,就见云雀领人进来,恰是一阵子未见的苏念秋,她原先在将军府休养了几日避过风头後又随了项允沣去外地巡视铺子,近日才回京城,一回来就送了不少江南那边流行的衣裳来,一件件儿细致周到蕴含心意。
「你的伤如何了?」
「已经好全了。」苏念秋笑道,说起这事还要感激宋弘璟,安禄盘查时若非有他暗里解围,她险些露馅。
云雀奉了热茶,得了项瑶眼色,便识趣地退到门外守着。
屋子里,两人闲话家常了两句便转了话题,「京城里都在传太子发了疯,害成王在先,被揭穿後又栽赃蔺王,昨儿个蔺王去天牢探监还被抓伤了脸。」
项瑶挑眉,後面这消息倒是才听说,不掩讶异。
「二哥买通了守门的侍卫得的消息。」
项瑶听了苏念秋的解释,反而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二哥?」
苏念秋脸上浮起红晕,轻咳了一声掩饰困窘,「我与你年纪相仿,他……让我这麽唤的。」
项瑶瞧着她那模样轻笑了一声,颇不厚道地戳穿她,「看来我二哥还有得熬。」
苏念秋绷着红透的脸颊,努力把话题扯了回来,「你说太子是真疯假疯?」
「不管真假,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项瑶敛了笑意,声音淡然。
苏念秋哑然,亦是认同,这京城已是变天了。
「只怪我那刀刺得不够深。」让顾玄晔活了下来,依然能折腾。苏念秋内心不愤显在脸上,咬牙道:「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那倒未必。」项瑶放下茶盏,「许是引火焚身也不一定,皇上多疑,关押太子至今都迟迟未发落,想必还有内情。」当然,这还得归功於项筠的轻易上钩,项筠给顾玄晔戴的那块佩饰检查後抹有幻粉,足够让景元帝对其生疑。
苏念秋一怔,「这麽说,那并非他所为?」
项瑶颔首,向苏念秋道了事情经过。当日抚琴的女子确是易了容的顾妧,她必是给太子与成王都下了蛊毒,又伪装成降头术,自己所闻到的香味大抵能控制蛊虫,使成王昏迷,更令太子成为最大嫌疑人,又催动太子体内蛊虫躁动使其呈疯癫之态,导致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当然在这件事里能拖顾玄晔下水,在景元帝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也是正事,可说是一箭三鵰。
太子疯,成王病,蔺王又惹了嫌疑,如今看来似乎只有樊王顾玄胤置身事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只是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上一世的悲剧历历在目,项瑶咬唇,这辈子,她定护得项青妤周全!
风卷着寒意从支起的窗子吹进来,带了些许湿润,不知何时外头又下起雨,庭院里栽着的花被骤雨打落,飘零无依。
扑面的冷意叫项瑶不禁打了个寒噤,半掩眸子,随着太子落马,京城里的魑魅魍魉要登场了……
同一时刻的成王府,花梨木拔步床上躺着一人,双眸阖着,面色苍白无力,却在有人靠近的一瞬睁开眼来,眸子黑沉犀利。
「成王。」女子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走近床畔,笑盈盈地唤道。
顾玄廷撑起身子睨向女子,眼神中满是戒备,亦是携了怒火,嗓音沙哑地质问道:「你想做什麽?」
顾妧将药搁在床头的柜子上,神情无辜,「这药是庄侧妃亲自看着熬的,我不过是代拿过来,王爷不会怀疑庄侧妃要害您吧?」
顾玄廷恼极,「少跟本王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麽!」再看四周侍候的下人皆不知所踪,怎叫他不心生警惕?
顾妧幽幽叹了口气,语气似是委屈,「不是成王要小女子拿出诚意麽,如今这一切不都遂了王爷的意,怎还怪起小女子来了?」眸光微闪,看着顾玄廷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底暗笑,对他下蛊亦是存了教训威吓的心思。
顾玄廷捂着胸口,面色沉郁,当日发作时那五脏俱焚的感受记忆犹深,如虫子在骨头缝隙钻咬啃噬,让人痛不欲生,如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再者,王爷让人瞒了您醒来的消息,皇上见您迟迟未醒,越发震怒,太子和蔺王只怕都落不了好,王爷可是最後的赢家呐。」顾妧笑盈盈地补充道。
事发当日,七、八名萨满巫师在客栈被抓,押往大理寺审问,拷问不到三日,便有人悉数吐露,道是有人买通他陷害成王,但是那人是谁只道不清楚。比起明确的指证,含含糊糊的供词反叫人猜想,好得到她想要的效果,譬如当下,景元帝虽对顾玄晔起疑,却也不能证明太子清白,互相牵连。
顾玄廷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目光微闪,散了凌厉气势。「这麽说本王还应该感谢你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顾妧是真心为成王您,如今朝野议论纷纷,形势可是对成王十分有利,只要成王善加利用,太子之位尽可收入囊中。」
顾玄廷心中虽是认同,但此时不愿作声。
顾妧不甚在意,顾玄廷刚愎自用,若非有严棣这个军师,根本难成大器,思及严棣,顾妧掩了掩眸子,问出来意,「事情已成,成王是否该给小女子一个答覆?」
顾玄廷觑向她,顾妧容颜妩媚、身材曼妙,但脑中只浮起了「蛇蠍美人」四字,沉吟半晌道了好。如严棣所说,与其为敌,不若交好,防着些就是了。
顾妧随即绽开笑颜,「小女子祝成王早日达成心愿,或许,就快了。」
顾玄廷闻言亦是勾了唇角,眼中是掩不住的热切,龙袍加身,继承大统指日可待。